我心中一暖，沒想到陸澤如此心細。
我也沒打算瞞他，便將家裡的事情，挑了一些重點，簡略地告訴了他。
電話那頭的陸澤沉默了片刻，然後用一種非常認真的語氣說道：「蘇晴，你記住，你從來不欠我什麼。當年如果不是你把所有的課堂筆記都借給我，還熬夜幫我劃重點，我可能連畢業證都拿不到，更別提後來的創業了。蘇明的工作，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。我的公司不養閒人，也不需要靠裙帶關係來運營。他如果讓你受了委屈，我明天就可以讓他走人。一切，都看你的意思。」
這番話，像一股暖流，瞬間涌遍我的四肢百骸。
在這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夜晚，陸澤的信任和支持，是我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。
「謝謝你，陸澤。」我的聲音有些哽咽，「但這是我的家事，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。」
「你的事，就不是小事。」 陸澤的聲音堅定而有力，「總之，無論你做什麼決定，我都支持你。如果住的地方不習慣，我那邊還有空著的公寓，隨時可以搬過去。」
掛掉電話，我心中五味雜陳。
就在這時，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粗暴的砸門聲，還夾雜著蘇振華氣急敗壞的大吼：「蘇晴，開門！我知道你在裡面！你給我滾出來！」
我心中一驚，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裡來？
我走到門後，通過貓眼往外看，只見蘇振華和蘇明正堵在我的門口，兩個人都面色鐵青，尤其是蘇明，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表情。
敲門聲越來越響，已經引來了鄰居探頭探腦。
無奈之下，我只好拉開了門。
門一開，蘇明就像一頭髮了瘋的公牛，想往裡沖，被我一把攔住。
「你們來幹什麼？」
「幹什麼？蘇晴，你長本事了啊，還敢跟我們玩失蹤！」蘇明惡狠狠地瞪著我，「我告訴你，你今天必須跟我回去！並且，馬上給你那個朋友打電話，告訴他，我的工作，誰也別想動！」
「憑什麼？」我冷笑一聲，看著他那張被慣壞的臉。
「就憑我是你弟！就憑爸媽養了你這麼多年！」蘇明的嗓門越來越大。
蘇振華也沉著臉，用命令的口吻說道：「小晴，別鬧了，跟我們回去。你弟弟的工作不能丟，這關係到我們全家的臉面和生計！」
「臉面？生計？」我看著他們理直氣壯的嘴臉，只覺得無比荒唐可笑，「你們的臉面和生計，難道就要靠犧牲我的尊嚴和幸福來維持嗎？ 我告訴你們，不可能！你們現在就給我離開，否則我就報警了！」
「你敢！」蘇明被我的強硬態度徹底激怒了，他猛地一推我，面目猙獰地吼道，「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！為了點破錢就跟家裡斷絕關係！你是不是早就盼著我們家倒霉了？我告訴你，就算我失業了，那八十萬也永遠是我的，你一分錢都別想拿到！你就是個外人，是個賠錢貨！」
「賠錢貨」這三個字，像三把淬了毒的尖刀，又准又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臟。
所有的委屈、憤怒、失望，在這一刻，轟然爆發。
我看著眼前這個所謂的「弟弟」，突然就笑了。
我慢慢地，當著他們父子倆驚愕的目光，拿出了手機，找到了陸澤的電話，按下了撥號鍵。
電話幾乎是秒接。
「喂，蘇晴？」
我沒有理會父親和弟弟震驚的目光，對著電話，用一種異常清晰、異常冰冷的聲音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
「陸澤，關於我弟弟蘇明，我決定……讓他滾蛋。」
05
「滾蛋」兩個字，我說得清晰而決絕。
電話那頭的陸澤甚至沒有一絲停頓，聲音沉穩如初：「好，我明白了。明天一早，人事部就會辦妥。你別為這種事煩心，好好休息。」
他的乾脆利落，像一道驚雷，在我家門口炸響。
蘇振華和蘇明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，囂張和憤怒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石化的震驚和恐懼。
「不……蘇晴，你……你不能這麼做！」蘇明第一個反應過來，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，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刺耳，「你瘋了嗎？那是我的工作！你把它毀了，我拿什麼還房貸？李莉會跟我離婚的！」
他像瘋了一樣撲上來想搶我的手機，被我側身躲過。
「現在知道怕了？」我冷冷地看著他，「你剛才罵我是『賠錢貨』，把我往外推的時候，不是很威風嗎？你仗著自己是兒子，心安理得霸占所有財產的時候，不是很得意嗎？」
「我……我那是氣話！我不是那個意思！」蘇明語無倫次地辯解著，眼神慌亂得像一隻找不到方向的蒼蠅。
蘇振華也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，他那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，指著我的手都在發抖：「你……你這個孽女！你為了置氣，竟然真的要毀了你親弟弟的前程！你的心怎麼這麼狠啊！我們白養你了！」
「白養我？」我笑了，笑出了眼淚，「爸，從小到大，你們給過我什麼？蘇明的剩飯，蘇明穿舊的衣服，還是你們那句永遠掛在嘴邊的『女孩子家家』？我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，哪一分不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做家教賺來的？你們現在跟我談養育之恩，不覺得可笑嗎？」
我的每一句話，都像一把刀，剝開他們虛偽的面具。
「我求陸澤給你安排工作，是念在最後一點兄妹情分，希望你以後能有點擔當，能撐起一個家。可你們呢？卻把我的善意，當成了可以肆意索取和踐踏的資本！ 現在，我把我這份善意收回來，天經地義！」
「有問題！當然有問題！」蘇振華急得滿頭大汗，他終於放下了父親的架子，語氣軟了下來，近乎哀求，「小晴，爸錯了，爸之前做得不對，爸跟你道歉。你別跟你弟一般見識，他就是個混蛋！你快，快再給你那個朋友打個電話，就說剛才是個誤會，讓他別當真。我們……我們回家好好說，行不行？那八十萬，爸分你二十萬！不，三十萬！」
我看著他那張因為利益而可以隨意變換的嘴臉，只覺得一陣反胃。
「晚了。」我搖了搖頭，然後看著他們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宣判，「從你們決定把八十萬全部給蘇明的那一刻起，我們就已經不是一家人了。他的死活，他的前程，他的房貸，都與我蘇晴無關。你們的路，你們自己走。」
說完，我不再看他們那兩張絕望的臉，用盡全身力氣，「砰」的一聲，關上了門。
門外，先是死一般的寂靜，隨即爆發出蘇明歇斯底里的捶門聲和咒罵，以及蘇振華蒼老的哀嚎。
我靠在門上，捂住耳朵，任憑眼淚肆意流淌。
這不是悲傷的淚，是告別過去的淚。
06
第二天，我請了一天假，在家整理心情。
手機被打爆了，有蘇振華的，有蘇明的，還有弟媳李莉的。
我一個都沒接，全部拉黑。
中午時分，陸澤發來消息，只有簡潔的四個字：「全部搞定。」
後面附了一張截圖，是公司內部的人事變動通告，關於「市場部經理蘇明因個人原因離職」的通知。
那一刻，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，感覺壓在心口的最後一絲陰霾也散去了。
傍晚，陸澤打來電話，說要請我吃飯，慶祝我喬遷之喜。
我沒拒絕。
在一家安靜的西餐廳，陸澤將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。
「這是什麼？」我有些疑惑。
「你弟弟在職期間的一些帳目，我讓財務查了一下，問題不小。」陸澤的表情有些嚴肅，「他利用職位之便，吃了不少回扣，還虛報了很多招待費用。本來這些事，看在你的面子上，我都可以不追究。但現在……我覺得你有權知道。」
我打開文件，看著上面一條條清晰的記錄和刺眼的金額，心一點點沉了下去。
我以為蘇明只是懶，只是沒擔當，卻沒想到，他的人品已經敗壞到了這種地步。
他不僅在吸我的血，還在吸陸澤的血。
「你想怎麼處理？」我抬頭問陸澤。
「看你。」陸澤切著牛排，頭也不抬，「如果報警，他至少要在裡面待幾年。如果不報警，這件事就這麼算了。」
我沉默了。
雖然我已經決定和那個家一刀両斷，但將親弟弟送進監獄……
「慢慢想，不著急。」陸澤看出了我的掙扎，給我倒了一杯紅酒，「蘇晴，你最大的問題，就是太善良了。你總覺得血緣是一種無法掙脫的枷鎖，但其實，任何讓你痛苦的關係，都應該被剪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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