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懶得理他，拉起行李箱的拉杆，準備從他身邊繞過去。
他卻一步上前，用身體擋住了我的去路，用那張存單在我眼前晃了晃，聲音壓得更低，充滿了惡意：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，你不就是嫉妒嗎？嫉妒我生來就什麼都有，而你奮鬥一輩子也什麼都沒有。我告訴你，這就是命！我是帶把的，你是女的，從出生的那一刻起，你就輸了！」
「說完了？」我冷冷地看著他，「說完就滾開。」
「你……」蘇明被我冰冷的眼神看得一愣，臉瞬間漲成了醬紫色。
正在這時，弟媳李莉也扭著腰走了進來，臉上堆著虛偽的假笑，上來就想挽我的胳膊。
「小晴，你別這樣，都是一家人，有什麼話不能坐下來說呢？你弟他就是嘴巴笨，你別往心裡去。爸媽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好，你就別鬧脾氣了，快把東西放回去。」
我像觸電一樣甩開她的手，目光如刀鋒般落在她臉上。
「弟媳，你也覺得，這一切都是應該的？」
李莉的笑容僵了一瞬，隨即又道：「小晴，我知道你心裡委屈。這樣吧，等回頭我和你弟手頭寬裕了，給你包個兩萬塊的大紅包，算作補償，你看行嗎？」
「補償？」我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，「用我給蘇明找的工作賺來的錢，補償我被你們搶走的，本該也有我一份的父母積蓄？李莉，你的算盤打得可真響啊。」
李莉的臉色「唰」地一下變得慘白，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。
我不再理會他們，徑直拖著行李箱往外走。
客廳里，蘇振華和我媽坐在沙發上，一個看電視，一個玩手機，誰也沒看我一眼，仿佛我只是個下樓扔垃圾的傭人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底翻湧的最後一點酸楚，走到玄關，彎腰換鞋。
我的手握住冰冷的門把手，轉動，拉開。
再見了，這個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「家」。
然而，就在我拉開門，外面潮濕的夜風灌進來的那一刻，身後突然傳來父親驚慌失-措的咆哮。
「等等！」
我回過頭，看到蘇振華那張向來沉穩威嚴的臉上，第一次出現了裂痕，布滿了慌亂。
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我面前，一把按住我準備拉開門的手，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緊張和探究，急切地問道：
「你先別走……我問你，你弟那個月薪五萬的工作，是你那個叫陸澤的朋友推薦的吧？」
03
聽到父親這句毫無鋪墊的問話，我心裡那根因為憤怒和失望而緊繃到極致的弦，反而徹底鬆了下來。
原來如此。
他們不是不在乎我。
他們只是不在乎我的眼淚，我的尊嚴，我被踐踏的心。
他們真正在乎的，是我這個「工具人」的使用價值。
當這份價值可能受到威脅時，他們才終於想起了我的存在，想起了我這個被他們遺忘在角落裡的女兒。
我沒有立刻回答，只是靜靜地看著他，看著這個我叫了二十多年「父親」的男人。
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慮，眼神里是赤裸裸的算計和權衡，像一個生怕投資失敗的賭徒。
這一刻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，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「是。」我平靜地吐出一個字。
聲音不大，但在死寂的客廳里，卻像一顆引爆的炸彈。
這個字，瞬間在客廳里激起了滔天巨浪。
弟弟蘇明和弟媳李莉的臉色，「唰」地一下，血色盡褪。
蘇明的囂張氣焰像被戳破的氣球，消失得無影無蹤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見了鬼似的錯愕。
而李莉，她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，眼神里充滿了驚恐，像一隻被人踩住了尾巴的貓，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。
父親蘇振華得到肯定的答覆後，臉上的肌肉明顯鬆弛了一下，但隨即又緊繃起來。
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一個慈愛的父親，但那份急功近利卻怎麼也掩蓋不住，顯得格外滑稽可笑。
「小晴啊，你看，這事……你弟這份工作來之不易，對咱們家太重要了。你可千萬不能因為跟家裡鬧脾氣，就讓你朋友把你弟給辭了啊。咱們是一家人，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，有什麼事不能商量？」他一邊說，一邊伸手來拉我的行李箱，「快，把箱子拿回去，外面天冷，別凍著了。」
「一家人？」我輕輕撥開他的手，目光像探照燈一樣，逐一掃過客廳里神色各異的三個人，「爸，就在十幾分鐘前，你把家裡所有的積蓄都給蘇明的時候，你有把我當成一家人嗎？在你心裡，『一家人』的定義，是不是就是『可以無條件為你兒子犧牲和付出的人』？」
我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手術刀，精準地剖開他那層虛偽的溫情，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自私。
蘇振華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，嘴唇翕動了幾下，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。
「爸，她就是嚇唬我們！」蘇明終於反應過來，色厲內荏地叫道，「一份工作而已，她還能怎麼樣？瀚海科技要的是我的能力，跟她蘇晴有什麼關係！她以為她是誰啊？」
「你給我閉嘴！」
出乎意料的，呵斥蘇明的不是我，而是弟媳李莉。
她猛地轉過頭，狠狠地瞪了蘇明一眼，那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恐懼。
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向精於算計的她，如此失態。
李莉快步走到我面前，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，聲音都在發顫：「小晴，姐，你別聽蘇明胡說。我們都知道，這份工作全靠你。沒有你，我們什麼都不是。以前是弟媳不懂事，有做得不對的地方，你千萬別往心裡去。你大人有大量，就原諒我們這一次，好不好？」
她這番話，無異於當眾承認了，蘇明這個飯碗，完完全全捏在我的手裡。
父親的臉色更難看了，他狠狠地剜了不成器的兒子一眼，然後轉向我，語氣幾乎帶上了懇求：「小晴，算爸求你了。你弟不懂事，你別跟他一般見識。只要你保證你弟的工作沒事，什麼都好商量。你要是覺得心裡不平衡，爸……爸明天就去銀行，從那八十萬里，取十萬塊錢給你，當做補償。」
十萬？
我簡直要笑出聲來。
用八十萬，換來十萬的「補償」。
這就是我在他心裡的定價。
「不必了。」我搖了搖頭，語氣淡漠得像是在談論天氣，「爸，你搞錯了一件事。我今天離開這個家，不是因為我想要分錢，也不是為了跟你們賭氣。而是因為，我不想再當一個可以被隨時犧牲和利用的『扶弟魔』了。」
我看著他們三張惶恐不安的臉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「至於蘇明的工作，那是我欠我朋友的人情。這個人情，我還或者不還，什麼時候還，那都是我的事。從今天起，你們沒有資格再用『親情』來綁架我。」
說完，我不再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，毅然決然地轉過身，拉開門，拖著行李箱，走進了門外冰冷的夜色中。
身後，傳來父親氣急敗壞的咆哮，弟媳驚慌失措的尖叫，以及弟弟不知所措的咒罵。
但我沒有回頭。
我知道，當我踏出這個門檻的那一刻，過去那個逆來順受的蘇晴，就已經死了。
04
我拖著行李箱，在深夜的街頭打了一輛車，報出了一個早就爛熟於心的地址。
那是我用這幾年攢下的所有積蓄，在公司附近租下的一套一居室小公寓。
我早就預料到，當父母的偏心累積到讓我無法承受時，就是我徹底獨立的時候，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，這麼慘烈。
公寓不大，但每一件家具都是我親手挑選的。
我將行李箱放在牆角，然後重重地倒在柔軟的床上，仿佛耗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。
身體是疲憊的，但精神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。
那塊壓在我心頭二十多年的巨石，終於被搬開了。
從今往後，我的人生，只為自己而活。
正想著，手機突然響了起來，螢幕上跳動著「陸澤」兩個字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調整好情緒，按下了接聽鍵。
「喂，蘇晴？這麼晚打擾你，沒事吧？」電話那頭傳來陸澤溫和而沉穩的聲音。
「沒事，我剛搬了新家，在收拾東西。」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。
「搬家？」陸澤的聲音里透著一絲敏銳，「怎麼這麼突然？是不是……家裡出什麼事了？今天下午，你那個弟媳李莉，旁敲側擊地跟我打聽，說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，還問你弟弟的職位是不是穩定。我感覺不太對勁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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