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明狠狠地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，抬起頭，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："媽，這次，你不會再讓我忍了吧？"
我搖了搖頭，走到他身邊，坐下。
"兒子，媽這輩子，沒求過你什麼。這次，媽求你一件事。"我的聲音很輕，但每個字都無比清晰，"從現在開始，無論發生什麼，無論張薇怎麼跟你哭，怎麼跟你鬧，無論趙桂芬怎麼撒潑打滾，你都必須堅定地站在我這邊。你，能做到嗎？"
李明看著我，眼神里有驚訝，有疑惑，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。
他等我這句話，也等了六年。
他重重地點了點頭："媽，我聽你的。這六年，我受夠了！我早就不是六年前那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了，我憑什麼還要看他們的臉色過日子！"
看到兒子終於挺直了腰杆，我心裡最後一點顧慮也消失了。
"好。"我拍了拍他的肩膀，"那我們接下來，就好好看一齣戲。"
接下來的幾天，趙桂芬像是生怕我反悔似的，一天三個電話地催我。
"秀蘭啊，戶口的事，你跟老李商量得怎麼樣了？"
"哎呀，這有什麼好商量的，你當家做主不就行了？"
"我可跟你說，市實驗小學的報名馬上就要截止了，再不辦可就來不及了！這可是關係到子涵一輩子的大事，你可不能犯糊塗啊！"
我每次都用"正在辦"、"快了快了"來敷衍她。
我知道，我越是拖延，她就越是心急。
一個人的耐心，是有限度的。
尤其是像趙桂芬這樣，習慣了掌控一切、予取予求的人。
果然，一個星期後，趙桂芬的耐心耗盡了。
那天晚上，我們一家三口，包括張薇和子涵，正在我們家吃飯。
氣氛還算融洽，張薇給我夾了一筷子菜，笑著說："媽，您嘗嘗這個，您做的就是比我做的好吃。"
我笑著應下，心裡卻知道，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。
果不其然，張薇的手機響了。
她一看號碼，臉色微微一變，走到陽台去接。
沒過幾分鐘，她就黑著臉回來了，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拍，對著李明就開了火："李明，你什麼意思？我媽問你媽借個學區房給子涵上學，你媽推三阻四也就算了，你還在背後搞小動作？"
李明放下碗筷，冷冷地看著她："我搞什么小動作了？"
"你還裝！"張薇的聲音尖利起來，"我媽說，她今天託人去房管局查了，你們家那套學區房，上周就已經掛在中介網上出售了！你們是不是寧願把房子賣了，也不想給我們家子涵用？你們的心怎麼這麼狠！那也是你們的親孫女啊！"
子涵被她媽媽的樣子嚇到了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。
我趕緊把孫女抱進懷裡，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。
李明站了起來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張薇，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決絕："張薇，我問你，子涵姓什麼？"
張薇愣住了："你……你什麼意思？她姓張，你不是知道的嗎？"
"對，她姓張。"李明笑了，那笑容里充滿了悲涼和自嘲，"既然她姓張，是你們張家的人，那她上學的事，憑什麼要用我們李家的房子？你們張家那麼有錢，再買一套學區房不就行了？何必來占我們李家的便宜！"
"李明你混蛋！"張薇氣得渾身發抖，"我們是一家人啊！你分那麼清楚幹什麼！"
"一家人？"李明反問，"六年前，你媽逼著孩子姓張的時候，想過我們是一家人嗎？這些年，你媽處處打壓我，羞辱我爸媽的時候，想過我們是一家人嗎？張薇，是你和你媽，親手把這個家，分成了『你們張家』和『我們李家』！"
客廳里，一時間死寂。
只有子涵壓抑的哭聲。
我知道，這只是一個開始。
真正的好戲，還在後頭。
05
"李秀蘭！你給我出來！"
第二天一大早，我們家的門就被擂得震天響，伴隨著趙桂芬那標誌性的、穿透力極強的嗓門。
我慢悠悠地吃完最後一口粥，擦了擦嘴，才起身去開門。
門一開，趙桂芬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就出現在我面前。
她身後，還站著黑著臉的親家公，以及哭得雙眼紅腫的兒媳張薇。
看這架勢，是全家出動，興師問罪來了。
"李秀蘭，你安的什麼心！"趙桂芬一進門，就用手指著我的鼻子，唾沫星子橫飛，"我好心好意把孫女給你帶，你倒好，在背後捅我們刀子！寧願把房子賣了，也不給子涵上學用，你怎麼這麼惡毒！"
我沒理她，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，給自己倒了杯茶，仿佛她罵的不是我。
"你！"我的無視徹底激怒了趙桂芬，她衝過來，想搶我手裡的茶杯。
李明一步上前，擋在了我面前，像一堵牆。
他冷冷地看著趙桂芬："有話說話，別動手動腳。"
"反了天了！李明，你這個白眼狼！吃了我們家多少，用了我們家多少，現在翅膀硬了，敢跟你丈母娘這麼說話了？"趙桂芬指著李明破口大罵，"我告訴你，今天這房子，你們必須把戶口給我們遷進去！否則，我讓微微跟你離婚！讓你凈身出戶！"
張薇在一旁拉著她的胳膊，哭著說："媽，你少說兩句……"
"我少說兩句？我說的哪句不是實話！"趙桂芬甩開女兒的手，"微微你看看，這就是你找的好老公，這就是你找的好婆家！連自己孩子的死活都不管！"
一直沉默的親家公，這時也開了口，他扶了扶金絲邊眼鏡，用一種看似公允實則威脅的口吻說道："親家，明人不說暗話。子涵上學是大事，我們也是沒辦法才來求你們。那套房子，對你們來說，不過是資產，對子涵來說，卻是未來。你們這樣做，未免太不近人情，也太傷微微的心了。"
他們一個唱紅臉，一個唱白臉，配合得天衣無縫。
我喝了口茶，終於抬起眼皮，看向他們。
"親家公，你這話就說錯了。"我緩緩開口，"第一，你們不是來『求』我的，你們是來『通知』我的。從頭到尾，你們都覺得這是我們李家理所應當該做的。第二，那套房子，對我來說，不是資產，那是我和老伴的養老錢，是我們李家的根。第三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——"
我頓了頓，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，最後落在張薇的臉上。
"傷心？六年前，你們逼著我孫女改姓的時候，怎麼沒想過會傷我兒子的心？傷我們老兩口的心？你們張家，把我們李家的臉面，按在地上踩了整整六年，現在，為了你們自己的利益，又跑來跟我們談『人情』，談『傷心』？你們不覺得可笑嗎？"
我的話，像一把鋒利的刀，瞬間撕下了他們溫情脈脈的偽裝。
趙桂芬的臉一陣紅一陣白，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張薇的臉色更是慘白如紙，她看著我，嘴唇翕動著，似乎想說什麼，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。
就在這時，我的手機響了。
我拿起來一看，是中介打來的。
我按下了免提鍵。
"喂，李阿姨您好，打擾您了。您掛在我們這兒的那套文昌路的房子，剛剛有位客戶看中了，出價非常爽快，而且願意全款。您看，您什麼時候方便過來簽個合同？"
中介熱情的聲音，清晰地迴蕩在死寂的客廳里。
趙桂芬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，她猛地沖我吼道："你不准賣！"
我對著電話，不疾不徐地說道："小王啊，不急，我這邊還有點家事要處理。你跟客戶說，讓他稍等一下。我處理完了，就給他答覆。"
說完，我掛斷了電話，然後抬起頭，迎上趙桂芬那要吃人的目光。
我笑了，笑得雲淡風輕。
"親家母，現在，你還要跟我談『人情』嗎？"
趙桂芬死死地盯著我，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，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。
她大概從未想過，有一天，她會被我這個一直以來逆來順受的親家母，逼到如此絕境。
突然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，一把抓過旁邊不知所措的張薇，猛地推到李明面前，語氣裡帶著一絲魚死網破的瘋狂：
"好！李秀蘭，你夠狠！李明，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！這房子，和我們家微微，你只能選一個！你要是敢把房子賣了，不讓子涵上學，我馬上就讓微微跟你離婚！孩子也帶走！讓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她們母女！"
客廳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明的身上。
我知道，這是趙桂芬最後的、也是最狠的殺手鐧。
她不相信，李明會為了六年前的一口氣，為了他母親，放棄自己的妻子和女兒。
張薇也淚眼婆娑地看著李明，眼神里充滿了乞求和絕望。
李明站在那裡，沉默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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