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什麼也沒說,只是給他煮了一碗醒酒湯。
第二年,張薇的弟弟,也就是李明的小舅子,大學畢業找不到好工作。
趙桂芬一個電話打給李明,讓他利用自己在國企里的關係,給他安排個清閒又體面的崗位。
李明不願意,張薇就在家跟他鬧,說他"不把她娘家人當回事"。
最後,李明還是妥協了。
小舅子順利進了公司,見了李明卻連聲"姐夫"都懶得叫,仿佛那是李明欠他的。
第三年,過年。
按照我們這的規矩,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。
可趙桂芬非要讓李明和張薇三十晚上就在他們家過,說"孫女姓張,就是張家的人,哪有回別人家過年的道理"。
李明不同意,兩人大吵一架,張薇抱著孩子就回了娘家,整個春節,我們老兩口都是對著一桌子冷菜過的。
第四年,第五年……諸如此類的事情,數不勝數。
趙桂芬就像一個精明的獵人,用"姓氏"這張牌,不斷地試探、擠壓我們李家的底線。
她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姓,她要的是絕對的掌控權,是讓我們李家在她面前永遠抬不起頭。
而我,始終扮演著那個"識大體、顧大局"的好婆婆。
我勸李明:"夫妻之間,哪有不磕磕碰碰的,忍一忍就過去了。"我幫著他們帶孩子,張子涵幾乎是我一手帶大的。
我對這個孫女,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愛。
她長得玉雪可愛,聰明伶俐,一口一個"奶奶"叫得我心都化了。
趙桂芬看我把孫女照顧得這麼好,也樂得清閒,只是偶爾會"敲打"我幾句:"秀蘭啊,你可得對我們子涵好一點,別因為她姓張,你心裡就有疙瘩。"
我總是笑著回答:"親家母你放心,子涵是我親孫女,我疼她還來不及呢。"
我確實疼她,但這和我心裡那本帳,並不衝突。
愛是真的,恨也是真的。
李明不懂我的"忍辱負重",他覺得我麻木了,認命了。
我們母子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。
他甚至有一次喝多了,對我吼道:"媽,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沒用?連自己孩子的姓都保不住!你當初為什麼要答應!為什麼!"
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,張了張嘴,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。
兒子,現在還不是時候。
這口氣,我們憋了六年,就像一壺在文火上慢燉的茶,只有等到最滾燙的時候,潑出去,才能把那些勢利醜惡的嘴臉,燙得皮開肉綻。
現在,茶馬上就要開了。
03

時間一晃,子涵六歲了。
小丫頭出落得越發水靈,一雙大眼睛像黑葡萄似的,閃著靈動的光。
她性格開朗,嘴巴又甜,是我們整個小區的開心果。
誰見了她,都忍不住想捏捏她的小臉蛋,夸一句:"這閨女真俊!"
每當這時,趙桂芬要是恰好在場,總會得意洋洋地補充一句:"那是,也不看看是誰的孫女!我們家子涵,隨她媽,姓張!"
那刻意加重的"姓張"兩個字,像一根無形的針,總能精準地刺痛我和李明。
但我對子涵的愛,沒有因為這個姓氏減少分毫。
甚至,我比以前更疼她了。
我每天接送她上幼兒園,給她講故事,陪她做遊戲。
她最喜歡賴在我懷裡,聽我講孫悟空大鬧天宮。
每當講到玉皇大帝被猴子打得鑽到桌子底下時,她都會咯咯地笑個不停,小身子在我懷裡一拱一拱的。
"奶奶,奶奶,玉皇大帝是不是特別笨呀?"她仰著小臉問我。
我摸著她柔軟的頭髮,笑著說:"不是他笨,是孫悟空太厲害了。子涵要記住,有時候,講道理是沒用的,你得有實力,得讓別人怕你,他們才會聽你的話。"
子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又把頭埋進我懷裡。
我不知道她聽懂了多少,但我知道,這些道理,總有一天她會明白。
隨著九月開學季的臨近,小區里關於孩子上學的討論也越來越多。
我們家那套學區房,再一次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。
"秀蘭姐,你可真有福氣,早早就給孫女準備好了市實驗小學的學區房。"
"可不是嘛,現在那兒的房價都漲到天上去了,想買都買不著。"
"子涵以後肯定有出息,一起步就比別的孩子高一大截。"
面對鄰居們的羨慕,我只是淡淡地笑著,不置可否。
而趙桂芬,也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起房子的事。
那天,她提著一籃水果,破天荒地來了我們家。
一進門,就熱情地拉著我的手:"秀蘭啊,我來看看你。最近身體怎麼樣?"
無事獻殷勤,非奸即盜。
我心裡跟明鏡似的,面上卻不動聲色:"挺好的,勞你掛心了。快坐。"
她坐到沙發上,眼睛卻像雷達一樣,把我們家掃了一圈,最後狀似無意地問:"哎,我聽說,你們家在文昌路那邊,還有套房子?"
"是有那麼一套。"我給她倒了杯茶。
"那可真是好地方啊!"趙桂芬一拍大腿,音量都高了八度,"正對著市實驗小學,那可是咱們市最好的小學!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。你們家可真有遠見。"
她頓了頓,終於圖窮匕見:"你看,我們家子涵,明年不也該上小學了嗎?這孩子,戶口一直跟著微微,落在我們家那邊。我們那片兒,劃片的小學就是個菜場小學,教學質量差得不行。這孩子上學可是大事,可不能耽誤了。"
她眼巴巴地看著我,意思再明顯不過。
我端起茶杯,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,慢悠悠地說:"是啊,孩子上學是頭等大事,確實不能馬虎。"
趙桂芬以為我鬆了口,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:"就是說啊!所以你看,是不是……把子涵的戶口,遷到你們那套學區房裡去?這樣,她就能順理成章地上市實驗小學了。反正你們老兩口住這兒,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,對不對?"
她把"我們家子涵"和"你們那套學區房"分得清清楚楚,仿佛這是一件天經地義、理所應當的事情。
我放下茶杯,看著她那張寫滿了"算計"和"貪婪"的臉,心裡冷笑一聲。
六年前,你逼著我孫女姓張,把她劃為你們"張家的人";六年後,為了你們"張家的人"的前途,又來打我們"李家"房子的主意。
天底下,哪有這麼好的事?
但我沒有當場發作。
我只是笑了笑,說:"親家母,這事兒不小,我得跟李明他爸商量商量。而且,這戶口遷進遷出的,手續也麻煩。不急,不急。"
"哎,這有什麼好商量的!"趙桂芬有些不耐煩了,"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嗎?你們老兩口點個頭就行了。難道你們還能看著自己的親孫女,去上那個破菜場小學不成?"
她的語氣里,又帶上了那種熟悉的、令人厭惡的壓迫感。
我心裡那把文火,瞬間變成了熊熊烈焰。
時機,終於到了。
我依舊笑著,說:"親家母,你說的對,我怎麼能看著自己的親孫女受委屈呢。你放心,這事兒,我心裡有數。"
趙桂芬這才滿意地走了。
她以為她又一次拿捏住了我的軟肋,以為我還是那個可以任她搓圓捏扁的軟柿子。
她不知道,我這六年,等的,就是她主動把臉湊過來的這一天。
04
趙桂芬走了之後,我給兒子李明打了個電話,讓他晚上下班早點回家,有要事相商。
李明回來的時候,一臉疲憊。
這六年來,他在單位里拚命工作,已經從一個小職員做到了部門副主管的位置。
他想用事業上的成功,來彌補家庭地位上的缺失,想證明他不是一個需要靠老婆娘家的"廢物"。
我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臉頰和眼底的青黑,心裡一陣發酸。
"媽,什麼事這麼急?"他脫下外套,習慣性地問道。
我把趙桂芬今天來的事,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。
李明聽完,一言不發,只是坐在沙發上,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。
煙霧繚繞中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,但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冰冷的、壓抑到極點的怒火。
半晌,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:"她還真敢想!"
"是啊,她一直都這麼敢想。"我平靜地接口道,"六年前,她敢要我孫女的姓;六年後,她就敢要我李家的房。在她眼裡,我們李家所有的一切,都該是他們張家的。"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