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指著他，手抖得不成樣子：「你告訴我，你為什麼要去獻血漿？為什麼要去借高利貸？你為什麼……為什麼要去簽那個東西！」
我說出了最後那句話。
周辰的臉色「唰」地一下變得慘白，毫無血色。他震驚地看著我，嘴唇翕動著，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。
林悅也呆住了，她看看我，又看看周辰，顫抖著問：「媽……您說什麼？什麼獻血漿？什麼高利貸？還有……簽了什麼？」
07
我的話像一顆炸雷，在小小的臥室里炸響，把最後那層窗戶紙徹底捅破了。
周辰的眼神從震驚轉為慌亂，他下意識地想去捂那個床頭櫃抽屜，仿佛那裡藏著他最後的尊嚴。
「阿姨……您……您都知道了？」他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哼。
「我都知道了！我什麼都知道了！」我哭喊著，衝到床頭櫃前，用力拉開那個抽屜，拿出那個鐵盒，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。
林悅的目光落在那些紙片上，她先是疑惑，然後撿起了那份最扎眼的器官捐獻自願書。當她看清上面的內容和受益人時，她的身體晃了晃，手中的紙「飄」然落地，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靈魂一樣，癱軟下去。
「周辰……」她喃喃地念著丈夫的名字，眼淚無聲地滑落，「你……你怎麼能……」
周辰掙扎著想下床去扶她，可他太虛弱了，一個踉蹌，也跌坐在床邊。
「悅悅……對不起……我……」他想解釋，卻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「為什麼要瞞著我？為什麼要一個人扛著？」林悅終於爆發了，她撲到周辰懷裡，捶打著他的後背，「你當我是什麼？我是你老婆啊！我們是夫妻啊！有什麼事我們不能一起面對嗎？你以為你這樣是為我好嗎？你這是在剜我的心啊！」
周辰抱著她，任由她的拳頭落在身上，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：「我沒用……我沒本事……我給不了你好的生活……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不讓你再為錢的事……讓你媽看不起……」
他最後那句話，像一把錐子，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臟。
原來，我那些刻薄的話，那些高高在上的姿態，在他心裡留下了這麼深的傷疤。他拼了命地去還那筆錢，不只是為了遵守承諾，更是為了維護他那所剩無幾的、一個男人和一個丈夫的尊嚴。
而我，親手把他的尊嚴，踩在了腳下，還碾得粉碎。
我看著抱頭痛哭的兩個人，雙腿一軟，跪在了地上。
「對不起……」我哽咽著，聲音破碎不堪，「是我的錯……都是我的錯……」
我爬到他們面前，拉著周辰的手，那隻手上布滿了老繭，手背上還有幾個清晰的針眼。我的眼淚滴在他的手上，滾燙。
「周辰，媽錯了……媽不是人……媽混蛋……」我語無倫次地道歉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，「那筆錢，不要了……一分都不要了……是我給你們的，是我這個當媽的，該給你們的！我不該那麼對你……我不該……」
林悅和周辰都愣住了，看著狀若瘋癲的我。
我拿起那張器官捐獻自願書，和那張高利貸合同，還有那份兩百萬的借條，用盡全身力氣，把它們撕得粉碎。
「沒了！都沒了！」我把紙屑揚在空中，哭著說，「從今天起，誰也不欠誰的！周辰，你只要給我好好活著！你給我健健康康地活著！就算是為了悅悅，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，你聽到了沒有！」
08
那晚之後，我們家仿佛經歷了一場大地震，舊的秩序被徹底摧毀，一切都在廢墟上等待重建。
我把周辰從工地預支的那一萬塊錢，連同我卡里剩下的所有積蓄，一共八十多萬，全部轉給了林悅。
「去！先把高利貸還了！剩下的錢，給周辰治病，給他補身體！買你們想買的，吃你們想吃的！以後，家裡的錢，我來管！」我對他們說。
我辭掉了清閒的文員工作，在我妹妹開的餐廳里找了份管帳的活兒。每天忙得腳不沾地，但心裡卻前所未有的踏實。
我堅持讓周辰辭掉了所有的兼職，逼著他每天在家休養。我從鄉下老家尋來各種滋補的方子，變著花樣地給他燉湯。起初他很抗拒，總覺得受之有愧。
我就板著臉對他說：「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，就是把身體養好！你要是再敢出去瞎折騰，我就……我就跟你沒完！」
他看著我，這個曾經對他橫眉冷對的丈母娘，如今卻像個老媽子一樣為他操心，眼圈慢慢紅了。
兩個月後，林悅順利生下了一個七斤重的胖小子。
孩子出生的那天，周辰抱著那個小小的、軟軟的嬰兒，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，把孩子遞給我。
「媽。」他輕聲叫道，「您給他取個名字吧。」
那一聲「媽」，不是出於禮貌，不是迫於無奈，而是發自內心的，帶著全然的接納和親近。
我伸出顫抖的雙手，接過我的外孫。小傢伙在我懷裡咂了咂嘴，睡得正香。我看著他，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掉了下來，這一次，是喜悅的淚。
我低下頭，在外孫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，輕聲說：「就叫……安安吧。平安的安。我希望我們一家人，以後都平平安安的。」
陽光透過醫院的窗戶，暖暖地灑在我們身上。我知道，那些因金錢和偏見造成的裂痕，或許永遠無法徹底消失，但從今天起，愛和親情，會慢慢將它填滿。用錢能考驗出的，從來都不是感情的真偽，而是人性的深淺；能被錢摧毀的，也從來不是真正的家，而只是一個房子的軀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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