掛斷電話,我將桌上的文件整理好,鎖進抽屜,然後走到落地窗前,俯瞰著腳下這座繁華的都市。
車水馬龍,人潮如織,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生活奔波。
曾幾何時,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,懷揣著夢想,以為只要足夠努力,就能掙得自己的一片天。
可現實卻一次次告訴我,有一種枷鎖,叫作原生家庭,無論你飛得多高多遠,它都可能將你死死拽回泥潭。
辦公室的門被粗暴地推開,王福那張油光滿面的大臉第一個擠了進來,身後跟著兩個我叫不上名字的遠房親戚,一臉橫肉,一看就不是善茬。
他們大搖大擺地走進來,毫不客氣地打量著我這間寬敞明亮的總監辦公室,眼神里滿是毫不掩飾的嫉妒和貪婪。
「喲,林大總監,你這辦公室可真氣派啊!」王福皮笑肉不笑地開口,一屁股陷進我對面的會客沙發里,還翹起了二郎腿,「難怪啊,連二十萬都看不上眼了,眼界高了嘛!」
我沒有理會他的陰陽怪氣,只是走到辦公桌後,雙手交握,平靜地看著他:「舅舅,如果你是來我公司鬧事的,我勸你最好想清楚後果。這裡是寫字樓,到處都是監控,你今天但凡有任何出格的舉動,我保證會讓你和你的同伴,在警察局裡過夜。」
我的語氣很平淡,但內容卻帶著十足的警告意味。
那兩個男人臉上的囂張氣焰明顯收斂了一些。
王福的臉色僵了僵,隨即冷哼一聲:「嚇唬誰呢?我可是你親舅舅,是你的長輩!我來找你,是跟你講道理的!」
說著,他從隨身攜帶的包里,掏出了一張摺疊起來的紙,然後「啪」的一聲,用力地拍在了我的辦公桌上。
「你自己看看,這是什麼!」
我垂眸看去,那是一張借條。
白紙黑字,寫得清清楚楚。
「今借到王福現金貳拾萬元整,用於孫女滿月酒事宜。借款人:林建國。」
借款人的名字,是我爸的。
名字下面,還按著一個鮮紅的指印。
落款日期,是昨天。
我的心,在那一瞬間,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幾乎無法呼吸。
儘管早有預感,但親眼看到這張借條時,那種被至親背叛的痛楚,還是如潮水般將我淹沒。
我爸……他竟然真的這麼做了。
他竟然真的為了滿足嫂子娘家的無理要求,不惜簽下這樣一張荒唐的借條,來逼迫自己的親生女兒。
「怎麼樣?看到了吧?」王福見我臉色煞白,得意地笑了起來,臉上的褶子都擠在了一起,「白紙黑字,你爸親手簽的字,親手按的手印!父債女償,天經地義!這二十萬,今天你給也得給,不給也得給!你要是不給,我可就要拿著這張借條,去法院告你了!到時候,把你爸列為失信執行人,我看你們林家的臉往哪兒擱!」
他聲色俱厲,一副吃定我的樣子。
他帶來的那兩個人也重新挺直了腰板,用充滿威脅的眼神看著我。
我緩緩地抬起頭,迎上王福那張醜惡的嘴臉。
出乎他意料的是,我的臉上沒有憤怒,沒有驚慌,甚至沒有一絲波瀾。
我只是看著他,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個死物。
「看完了。」我開口,聲音平靜得可怕。
「看完就趕緊拿錢!別跟我耍花樣!」王福不耐煩地催促道。
我沒有理他,而是站起身,走到一旁的保險柜前,輸入密碼,打開了櫃門。
王福的眼睛瞬間亮了,以為我是要去拿錢,臉上露出了貪婪的笑容:「這就對了嘛!早這麼聽話不就完了?非要鬧得大家都不愉快。一家人,何必呢?」
我從保險柜里拿出的,不是現金,也不是銀行卡,而是一個牛皮紙文件袋。
我回到辦公桌後,當著他們的面,從文件袋裡,緩緩地抽出了一份文件。
「舅舅,在你拿著這張借條來之前,我建議你,先看看這個。」
我將那份文件,輕輕地推到了他的面前。
03

王福臉上的笑容凝固了。
他狐疑地看我一眼,又低頭看向桌上的文件。
封面上用加粗的黑體字列印著幾個大字——《財產贈與合同》。
他一把抓過文件,粗魯地翻開。
當他看到合同內容時,他那雙本就不大的眼睛,瞬間瞪得像銅鈴一樣。
他的嘴巴越張越大,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青紫色。
「這……這不可能!這絕對是假的!你偽造的!」他像是被蠍子蟄了一樣,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,指著我的鼻子尖叫道,聲音都變了調。
「是不是偽造的,你說了不算。」我靠在椅背上,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精彩的變臉表演,「你可以仔細看看最後一頁,上面有上海市東方公證處的公證鋼印。如果你還不信,可以現在就打電話去公證處核實,合同編號上面寫得很清楚。」
這份《財產贈與合同》,是我和我爸在六個月前簽訂的。
一年前,我爸因為突發性心梗住院,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。
那次經歷,讓他清醒了不少。
出院後的一天晚上,他把我叫到書房,進行了一次長談。
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承認了自己的軟弱和偏心,他坦言,他很害怕自己萬一哪天突然走了,留下的這點家產,會被我哥和我嫂子,尤其是王麗娘家那群人給敗光。
他悔恨當初沒有聽我媽的話,對我哥管教太嚴,導致他性格懦弱,沒有擔當。
他也看透了王麗一家的貪婪本性。
經過深思熟慮,他做出了一個決定:將他名下所有的財產,包括我們現在住的那套老房子,以及他全部的銀行存款,都以生前贈與的方式,過戶到我的名下。
「薇薇,爸對不起你。」他當時老淚縱橫地對我說,「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。這筆錢,這套房子,放在你這裡,我才放心。以後,你哥他們的生活,你看著幫襯就行,但絕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毫無底線地給錢了。爸只希望,我走了以後,你能有個依靠,別再被他們拖累。」
於是,我們悄悄地辦理了所有的手續,並在公證處進行了公證。
這份合同,一式三份,我、我爸、公證處各執一份。
這是我們父女之間最大的秘密,也是我保護自己和父親的最後一道防線。
我只是沒想到,這道防線,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。
王福拿著那份合同,手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。
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,似乎想從上面找出一絲破綻,但那鮮紅的公證鋼印和清晰的法律條文,無情地擊碎了他所有的幻想。
「不可能……老林他……他怎麼會……」他喃喃自語,臉色慘白如紙。
「沒什麼不可能的。」我冷冷地看著他,「我爸很清楚,如果他把財產留給我哥,最終會落到誰的手裡。為了防止某些人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,他提前做了安排,僅此而已。」
我的話像一記重錘,狠狠地砸在王福的心上。
他帶來的那兩個男人面面相覷,也看出了情況不對,臉上的兇狠變成了不知所措。
「所以,舅舅,」我將他拍在桌上的那張借條拿起來,兩根手指夾著,仿佛那是什麼骯髒的東西,「現在,你可以跟我解釋一下這張東西了嗎?既然我爸名下已經沒有任何財產,他拿什麼來借你這二十萬?用他自己嗎?還是說,這根本就是你設下的一個圈套,是你聯合我嫂子,一起逼迫一個老人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籤下的欺詐合同?」
「我……我沒有!」王福像是被踩了痛腳,激動地反駁,「是你爸自願的!是他自己覺得對不起孫女,心甘情願簽字的!」
「是嗎?」我冷笑一聲,「那正好,我們可以把這件事拿到法庭上好好聊聊。聊一聊你是如何誘導一個沒有償還能力的老人,簽下巨額借條的。聊一聊這背後,是否存在欺詐和脅迫。對了,我爸去年剛做過心臟搭橋手術,醫生囑咐過不能受刺激。你們昨天圍著他,逼他簽字,導致他今天精神萎靡,這件事,我們也可以跟法官好好談談,算不算故意傷害?」
我的每一句話,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,剖開他虛偽的外衣,直擊他最脆弱的要害。
王福徹底慌了。
他是個欺軟怕硬的無賴,平時也就敢在家裡橫,真要對簿公堂,他連半點底氣都沒有。
他看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怨毒,嘴唇哆嗦著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辦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04
看著王福那張由青轉白,再由白轉紫的臉,我沒有絲毫的同情。
我知道,對付這種人,一味的退讓和仁慈,只會讓他覺得你好欺負。
你必須比他更狠,更絕,一次性把他打怕,讓他再也不敢動歪心思。
我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,發出規律的「叩叩」聲,在這寂靜的辦公室里,如同催命的鼓點,敲在王福和他那兩個同伴的心上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