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21000!還不算酒水!」
「你趕緊的,把錢轉過來,我這邊等著結帳呢!」
21000?
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一頓飯?
吃掉了我三個多月的房租?
吃掉了我將近半年的生活費?
他們怎麼吃得下去?
長久以來積壓的委屈、憤怒、不甘,在這一刻,達到了頂點。
我的手指緊緊攥著手機,指節泛白。
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。
腦子裡那根一直緊繃的弦,「啪」一聲,斷了。
電話那頭,我媽還在喋喋不休地催促。
「聽見沒有?快點!別磨磨蹭蹭的!服務員還等著呢!」
「你說你也是,當姐姐的,弟弟遇到這種事,你也不說主動表示表示,還得我開口要!」
我深吸了一口氣。
用盡全身力氣,讓聲音聽起來儘可能的平靜。
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。
「你是誰?」
我對著話筒,清晰地說道。
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。
死一樣的寂靜。
我能想像到我媽那張驚愕錯愕的臉。
「……林晚!你瘋了?!你說什麼胡話!我是你媽!」
幾秒鐘後,我媽的尖叫聲幾乎要刺破我的耳膜。
我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。
「哦,有事嗎?」
「沒事的話,我掛了。」
「以後有事,找林強。」
說完,我不再給她任何咆哮的機會。
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然後,關機。
世界,瞬間清凈了。
窗外的煙花,正好炸開一朵特別絢爛的。
五彩的光芒,透過窗戶,映在我的臉上。
我靠在牆上,緩緩滑坐到地上。
心跳得像打鼓一樣。
手還在抖。
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感,卻從心底慢慢升騰起來。
我說出來了。
我終於,說出來了。
我知道,這只是開始。
掛斷電話的輕鬆過後,是巨大的空虛和隱隱的不安。
但我更知道,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
我不是搖錢樹,我也是個人。
一個需要被尊重,被看見的人。
這個年,註定不平靜。
而我的人生,從這一刻起,好像也要轉向了。
轉向哪裡?
我不知道。
但總好過,在那條憋屈的路上,一直走到黑。
(電話掛斷後的寂靜,被放得無限大。林晚坐在冰冷的地板上,聽著自己如擂鼓的心跳,感受著一種近乎虛脫的暢快。然而,風暴才剛剛開始。)
手機安靜地躺在地上。
像一顆定時炸彈。
我知道,它一旦開機,將會被無數的未接來電和謾罵信息塞爆。
我媽,我弟,或許還有那些被搬出來當說客的親戚。
他們不會理解我的反抗。
只會指責我「不孝」、「白眼狼」、「翅膀硬了」。
但我這次,不想再妥協了。
我站起身,把手機塞進抽屜最深處。
眼不見為凈。
桌上的速凍餃子已經涼透,坨在一起。
我卻覺得,這比往年任何一個除夕,都更像一頓年夜飯。
至少,這是我為自己做的決定。
這一晚,我睡得並不踏實。
夢裡都是我媽猙獰的臉和弟弟理所當然伸手的樣子。
但每次驚醒,那種破釜沉舟後的堅定,又會把我重新拉回睡眠。
我知道,我沒有退路了。
大年初一。
窗外是鞭炮聲和拜年的喧鬧。
我的小屋,是這座城市裡一個被遺忘的安靜角落。
我打開電腦,開始修改簡歷。
這些年,為了應付家裡無休止的索取,我像個陀螺一樣在工作里旋轉,不敢停歇,卻也從不敢爭取更好的機會。
因為任何變動都可能帶來短暫的不穩定,而那點不穩定,是我承受不起的。
現在,枷鎖好像鬆開了一些。
我必須為自己拼一把。
我仔細梳理了自己的工作經驗和技能。
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差。
甚至在某個細分領域,積累了相當不錯的項目經驗。
只是以前,這些都被「賺錢養家」的焦慮掩蓋了。
我把簡歷投給了幾家一直心儀但不敢嘗試的公司。
然後,開始系統地學習、提升專業技能。
時間,突然變得緊迫而充實。
整個春節假期,我屏蔽了所有來自老家的消息。
不接電話,不回微信。
世界清靜得讓人有些不習慣。
但內心的某個部分,卻在悄悄變得堅硬。
假期結束,回到公司。
我比以往更加投入工作。
主動承擔有挑戰性的任務。
同事們都驚訝於我的變化。
那個總是默默低頭、存在感很弱的林晚,好像突然有了光彩。
然而,家裡的風暴,還是不可避免地席捲而來。
那天,我下班剛走到小區門口。
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,叉著腰,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裡。
是我媽。
她顯然是從老家直接找過來的,連行李都沒放。
臉上是長途跋涉的疲憊,更多的是壓抑不住的怒火。
「林晚!」
她看到我,像看到仇人一樣,幾步沖了過來。
聲音尖利,引得周圍的路人紛紛側目。
「你長本事了啊!敢不接我電話?還敢掛我電話?!」
我停下腳步,平靜地看著她。
幾個月不見,她似乎沒什麼變化。
依舊是為了弟弟可以衝鋒陷陣的模樣。
「媽,你怎麼來了。」
我的語氣很淡,聽不出什麼情緒。
「我怎麼來了?你說我怎麼來了!」
我媽氣得胸口起伏,手指差點戳到我鼻子上。
「你除夕晚上說的那叫什麼混帳話!我是你媽!辛辛苦苦把你養大,就是讓你這麼氣我的?」
「那兩萬一的飯錢,你到現在都沒轉!害得我在酒店丟盡了臉!最後還是你弟弟找他朋友借的錢才結的帳!」
「哦。」
我點了點頭。
「弟弟不是有朋友嗎,那不是挺好。」
「林晚!」我媽徹底爆發了,「你這是什麼態度!我告訴你,今天你必須把錢給我!連帶你弟弟借的錢,還有我的精神損失費,一共三萬!少一分都不行!」
又是錢。
開口閉口,都是錢。
仿佛我們之間,只剩下這冰冷的數字關係。
「我沒有錢。」
我看著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說。
「我的錢,要交房租,要吃飯。」
「你的退休金八千六,我一分沒拿,全給了弟弟,我憑什麼還要給你錢?」
「憑什麼?就憑我是你媽!」
我媽的聲音更高了,帶著一種蠻橫的理直氣壯。
「我生了你養了你,你的錢就是我的錢!給你弟弟花是天經地義!」
「你一個女孩子,要那麼多錢幹什麼?將來還不是要嫁人?你弟弟才是給我們老林家傳宗接代的!你不幫他誰幫他?」
又是這一套。
聽了無數遍的說辭。
以前,我會沉默,會內疚,會妥協。
但今天,我不想再聽了。
「媽,法律上,子女對父母有贍養義務,但沒有撫養兄弟的義務。」
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。
「你的退休金足夠你生活得很好。如果你願意,我可以承擔法律規定的那部分贍養費,直接付給你。但是,給林強的錢,從今以後,一分都沒有了。」
我媽顯然沒料到我會說出這麼「有條理」的話。
她愣了一下,隨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。
「好啊!林晚!你真是反了天了!還跟我講起法律了?」
「我告訴你,在我這兒,我就是法律!你不給錢是吧?行!我就在這兒不走了!我讓大家都來看看,你這個不孝女是怎麼對待自己親媽的!」
她說著,一屁股坐在了小區門口的花壇邊上。
開始嚎啕大哭起來。
一邊哭一邊數落我的「罪狀」。
什麼白養我了,什麼翅膀硬了不管娘家人了,什麼狠心絕情……
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。
指指點點的聲音,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。
保安也過來了,一臉為難地看著我。
「林小姐,你看這……影響不太好……」
那一刻,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屈辱和無力。
這就是我的母親。
用最不堪的方式,逼我就範。
如果是以前,我可能真的就屈服了。
為了息事寧人,為了那點可憐的臉面。
但這一次,我沒有。
我拿出手機,平靜地按了三個數字。
「喂,110嗎?」
我對著話筒,聲音清晰。
「這裡是XX小區門口,有人擾亂公共秩序,對我進行糾纏和辱罵,麻煩你們來處理一下。」
我媽的哭聲戛然而止。
她瞪大了眼睛,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