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終於明白,自己引以為傲、傾盡所有去培養的「有本事的」小兒子,不過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。
而自己一直看不起、隨意打壓的大兒子,卻在最關鍵的時刻,成了唯一能拉他們一把的人——儘管是以一種他最不願接受的方式。
李偉被打懵了,他捂著臉,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。
從小到大,他爸連一句重話都沒跟他說過,今天,竟然打了他。
「爸……你……你打我?」
「我打死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!」李振國悲憤交加,舉起手還想再打,被旁邊的親戚連忙攔住。
客廳里哭聲、罵聲、勸架聲亂成一團。
我和李然冷眼旁觀著這場鬧劇。
「我們明天上午九點,帶著律師過來。」我丟下這句話,然後拉著李然,轉身向門口走去。
「等等!」
身後,傳來了李振國沙啞的聲音。
我們停下腳步,回過頭。
只見李振國推開眾人,一步一步,艱難地走到我們面前。
他看著李然,又看看我,眼神複雜到了極點。
「李然,林晚……算我……求你們。」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,「幫幫我們……幫李家……渡過這個難關。」
這是他人生中,第一次向自己的兒子和兒媳,低下了那顆高傲的頭顱。
李然看著他父親蒼老而絕望的臉,心中五味雜陳。
恨意、快意、還有一絲無法割捨的血脈悲涼,交織在一起。
他沉默了許久,才緩緩開口:「您要求的,我們會做到。但我們這麼做,不是為了李家。」
他轉過頭,緊緊握住我的手,目光變得無比溫柔和堅定。
「我只是,不想再讓我的妻子,受一絲一毫的委屈。」
說完,他拉著我,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曾經帶給我們無盡屈辱的家。
門外,月朗星稀。
一場顛覆家庭格局的風暴,至此,終於落下了第一階段的帷幕。
但我們都知道,真正的戰爭,才剛剛開始。
接手那三間鋪子,將它們從一個爛攤子,變成能下金蛋的母雞,才是對他們最徹底的「報復」。
07

第二天上午九點,我們準時帶著律師出現在李家。
經過一夜的發酵,李家的氣氛比昨天更加凝重。
客廳里沒有了親戚,只有李家四口,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宿命般的頹然。
李偉的臉頰還微微紅腫著,他坐在角落的沙發里,眼神空洞,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。
張蘭則紅著眼睛,默默地流淚。
李振國坐在主位,一夜未眠讓他眼窩深陷,整個人仿佛被抽乾了精氣神。
我們的律師,姓王,是個四十多歲、精明幹練的中年男人。
他一進門,就以專業的態度掌控了全場。
「李先生,李太太,我是林晚女士和李然先生的代理律師。關於這份《房產抵押及經營權轉讓協議》,我的當事人已經授權我全權處理。在簽字之前,我需要再跟你們明確幾個核心條款。」
王律師將協議攤開在茶几上,條理清晰地開始講解。
「第一,關於八百五十萬的款項。這筆錢,將由林晚女士的母親王秀琴女士的帳戶,直接匯入稅務部門指定的罰款繳納帳戶。匯款憑證將作為本協議的附件,具備同等法律效力。」
「第二,關於三處商鋪的產權。在本協議簽訂後,你們需要配合我的當事人,前往房管局辦理抵押登記手續。在抵押期間,房產不得進行任何形式的買賣、贈與或再次抵押。」
「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點,關於經營權。從抵押登記完成之日起,未來五年,這三處商鋪的全部經營權、收益權、轉租權,都歸林晚女士和李然先生所有。所有收益將優先用於償還八百五十萬的墊付款及其利息,利息按照銀行同期貸款利率計算。五年期滿,如果欠款本息全部結清,抵押自動解除,經營權歸還。如果未能結清,哪怕只差一分錢,三處商鋪的產權將依照協議,無條件變更至林晚女士和李然先生名下。」
王律師的每一句話,都像一把手術刀,精準地切割著李家人的神經。
尤其是最後一句「哪怕只差一分錢」,更是讓李振國和張蘭的臉色又白了幾分。
「這……這太苛刻了……」張蘭忍不住小聲嘟囔,「萬一……萬一就差一點點呢?也不能通融一下嗎?」
王律師推了推眼鏡,表情沒有任何變化:「李太太,抱歉,商業協議,講究的是契約精神。白紙黑字,必須嚴格執行。這也是為了避免日後產生不必要的糾紛。當然,你們現在還有選擇的權利,可以不同意。那麼,我們立刻就走。」
說著,他作勢就要收起文件。
「別!」李振國急忙按住協議,他知道,他們已經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了。
他咬著牙,對張蘭和李偉說:「都別說了!簽字!」
他拿起筆,顫抖著在協議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輪到李偉時,他依舊滿臉不情願,但在李振國殺人般的目光注視下,最終還是哆哆嗦嗦地簽了字。
協議一式三份,雙方簽字畫押,王律師將其中兩份收好。
「好了,李先生,明天上午九點,房管局見。」王律師說完,便和我們一起起身離開。
整個過程,我和李然一言未發。
有時候,沉默,才是最有力的武器。
走出李家,李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。
他看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感激和一絲敬畏。
「晚晚,我以前……真是太小看你了。」
我笑了笑,挽住他的胳-膊:「現在知道也不晚。走吧,我們真正的戰場,才剛剛開始。」
接下來的幾天,一切都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。
我媽那邊,在我們的解釋下,雖然震驚,但最終還是選擇無條件支持我們。
她將家裡大部分積蓄轉給了我,剩下的缺口,我們用我這些年積攢的一些私房錢和理財補上了。
款項準時打入了稅務局的帳戶。
拿到繳清罰款的證明後,我們和李振國父子一起去了房管局。
在工作人員的見證下,三間商鋪的抵押登記手續順利完成。
當三本蓋上了抵押登記章的房產證交到我手裡時,我知道,這三間鋪子,在未來的五年,甚至永遠,都姓「林」了。
從房管局出來,李振國和李偉失魂落魄地走了。
李然看著他們的背影,神情複雜。
我握住他的手,輕聲說:「我們不欠他們什麼了。從今往後,我們只為自己活。」
李然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拿到鋪子的第一件事,就是處理李偉留下的爛攤子。
他之前找的那個所謂的「網紅奶茶店」加盟商,其實就是個皮包公司,收了十萬塊加盟費後就消失無蹤了。
而他進的那批「潮流服裝」,全都是從不知名的小作坊批發的劣質貨,堆在其中一間鋪子裡,散發著刺鼻的化學氣味。
李然看著這一片狼藉,氣得差點沒沖回顧家找李偉算帳,被我攔住了。
「生氣解決不了問題。現在,這些都是我們的成本。」我冷靜地說道。
我做的第一件事,是找來專業的清潔公司,將三間鋪子從裡到外徹底打掃乾淨,把李偉留下的那些垃圾全部清運出去。
光是這一項,就又花了好幾千。
然後,我開始對這三間鋪子進行實地考察和市場分析。
這三間鋪子位置絕佳,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步行街,人流量巨大。
一間面積最大,約一百平米,臨街;另外兩間稍小,七十平米左右,在步行街內側。
李偉的思路其實沒錯,網紅店、服裝店,都是符合這裡定位的業態。
但他錯在,他只有不切實際的幻想,卻沒有絲毫經營的頭腦和踏實肯乾的精神。
我花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,每天都泡在那條街上。
我觀察人流,分析消費群體的年齡和喜好,記錄周邊店鋪的經營狀況。
我還以顧客的身份,去每一家生意火爆的店裡消費,和老闆、店員聊天,學習他們的經營之道。
李然一開始還很不解,覺得我是在做無用功。
「晚晚,我們直接把鋪子租出去不就好了嗎?自己做太累了,風險也大。」
我搖搖頭,否定了他的提議。
「李然,租出去,我們每個月最多拿幾萬塊的死租金。五年時間,我們堪堪能還清本金和利息。那樣,五年後,鋪子就又回到他們手裡了。你甘心嗎?」
李然沉默了。
他當然不甘心。
「而且,」我繼續說道,「你想想,五年後,我們把三間經營得紅紅火火的鋪子還給他們,讓他們坐享其成。而我們,除了還清了債,什麼都沒留下。這不等於我們辛辛苦苦五年,還是在為他們做嫁衣嗎?」
李然恍然大悟:「那我聽你的!你說怎麼干,我就怎麼干!我辭職,專門跟你一起弄!」
「別。」我按住他,「你的工作不能丟,那是我們的退路和穩定收入來源。鋪子的事,前期我來操盤,你下班和周末過來幫忙就行。」
經過深思熟慮,我為三間鋪子制定了全新的商業規劃。
那間一百平的臨街旺鋪,我不打算做餐飲。
因為餐飲油煙大,對店鋪損耗也大。
我決定,將它打造成一個高端的精品生活館。
裡面不僅賣一些設計師品牌的家居好物、香薰、文創產品,還會開闢一個區域,做成小型的花店和咖啡角。
我要把它做成一個既能購物,又能休閒打卡的網紅地標。
另外兩間鋪子,我決定打破常規,不分開經營,而是將它們中間的牆打通,合併成一個一百四十平的大空間。
「打通?」李然瞪大了眼睛,「你要做什麼?」
我神秘一笑:「我要開一家,這條街上,甚至這個城市裡,都絕無僅有的店。」
08
我的決定,在所有人看來都近乎瘋狂。
將兩間鋪子打通,意味著巨大的工程投入和結構改造。
更重要的是,我計劃要做的項目,聽起來完全不像是能在這條寸土寸金的商業街上賺錢的生意。
「你要開一家……」李然聽到我的最終方案時,下巴都快掉下來了,「晚晚,你沒開玩笑吧?在步行街開自習室?誰會來這裡學習啊?而且,一個座位一小時才收十幾二十塊錢,什麼時候才能回本?」
我爸媽也覺得我這個想法太異想天開了。
「晚晚啊,這可不是鬧著玩的。幾十萬的裝修款投進去,萬一沒人來,那錢不都打水漂了?」我媽憂心忡忡。
我沒有過多地解釋,只是拿出了我做的十幾頁的市場分析報告。
「爸,媽,李然,你們看。」我指著報告上的數據,「這條商業街,表面上看起來是逛街購物的地方。但你們忽略了,它周圍三公里內,有兩所大學,三所重點高中,還有無數的寫字樓。這背後,是龐大的學生群體和白領階層。」
「學生需要備考、考研、寫論文。白領需要考證、充電、提升自己。他們都需要一個安靜、舒適、有氛圍的學習空間。圖書館太遠,座位難搶;咖啡館太吵,不適合專注;在家裡又容易分心。這就是市場的痛點。」
「我計劃的,不是一個簡單的自習室。它會分為靜音區、討論區、茶歇區。我們還會定期舉辦一些讀書分享會、職業技能講座,把它打造成一個學習社交的復合空間。」
「最重要的是,」我加重了語氣,「我要做的是『環境消費』和『氛圍感』。
我要用最好的設計,最舒適的桌椅,最貼心的服務,讓『來我的自習室學習』,成為一種時尚、一種潮流。
讓那些備考的學生情侶,覺得在這裡約會,都比去電影院有意義。」
我的這番話,讓李然和爸媽都陷入了沉思。
他們雖然還是覺得有些冒險,但看我如此胸有成竹,態度也從全盤否定,變成了將信將疑。
最終,李然一咬牙:「好!晚晚,我信你!我把我這幾年的積蓄也全都拿出來,我們一起干!」
就這樣,我們的創業計劃,在質疑聲中,轟轟烈烈地開始了。
我找來了我大學時的一個學姐,她現在是小有名氣的室內設計師。
我把我的理念和預算告訴她,她興奮不已,直呼這個想法太酷了,拍著胸脯保證會給我一個驚艷的設計方案。
在等待設計方案的同時,我和李然開始跑各種手續。
工商、消防、衛生……一個都不能少。
這些繁瑣的流程,讓我深刻體會到創業的不易。
李然一下班就趕過來陪我,任勞任怨,毫無怨言。
看著他忙前忙後的身影,我心中充滿了溫暖和力量。
那段時間,我們幾乎是以鋪子為家。
白天跑部門,晚上研究裝修材料和設備採購。
大到中央空調、新風系統,小到一個插座、一盞檯燈,我都親自對比、挑選,力求在有限的預算里,做到最好的品質。
我們的辛苦,李家那邊自然是不知道的。
自從簽了協議,他們就徹底消停了。
張蘭不敢再打電話來罵我,李振國也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。
只有李偉,偶爾會在朋友圈裡發一些陰陽怪氣的動態。
比如我們開始裝修時,他發了一張在KTV唱歌的照片,配文是:「有些人啊,拿著別人的錢瞎折騰,早晚賠個底朝天。」
我看到了,只是一笑置之。
真正的強者,從不在口舌上爭高下。
一個月後,設計方案出爐,簡直完美。
設計師學姐用原木色和高級灰作為主色調,打造出一種寧靜、雅致又不失現代感的空間氛圍。
無論是精品生活館的陳列布局,還是自習室的功能分區,都完全符合我的設想。
我們立刻找來施工隊,開始了大規模的裝修。
那兩個月,是我和李然最辛苦,也是最快樂的兩個月。
我們每天都守在工地上,看著我們的心血一點點從圖紙變成現實。
我們一起吃盒飯,一起在滿是灰塵的工地上規划著未來。
李然的變化是驚人的。
他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、遇事只會低頭的男人。
他學會了跟施工隊討價還價,學會了監督工程質量,學會了處理各種突發問題。
他的肩膀越來越寬厚,眼神越來越堅定,真正成了一個能為我遮風擋雨的男人。
終於,在秋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,我們的兩家店,同時開業了。
精品生活館取名「拾光里」,
為了打響第一炮,我策劃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開業活動。
我聯繫了本地好幾個知名的美食生活類博主,邀請他們來探店宣傳。
開業當天,花籃擺滿了門口,音樂聲、鞭炮聲響徹整條街。
我和李然穿著情侶裝,站在店門口,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,心中感慨萬千。
就在這時,幾個人影出現在了不遠處。
是李振國、張蘭和李偉。
他們站在人群外,遠遠地看著我們這兩家裝修精美、人頭攢動的店鋪,臉上的表情複雜到了極點。
有嫉妒,有不甘,有震驚,還有一絲……悔恨。
他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,他們眼中的「廢物」和「毒婦」,竟然真的把這個爛攤子,變成了他們從未想像過的模樣。
李偉的眼睛都紅了,他死死地盯著「拾光里」那個精緻的招牌,那本該是他的奶茶店。
我看到了他們,沖他們微微一笑,然後轉過頭,對身邊的李然說:「老公,我們進去招呼客人吧。」
「好。」李然看都沒看他們一眼,攬住我的腰,我們一起走進了屬於我們的「拾光里」。
那一刻,陽光正好,微風不燥。
我知道,我們贏了。
不僅僅是贏回了財產,更是贏回了尊嚴和人生。
09

開業的盛況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預期。
「拾光里」生活館憑藉其高顏值的裝修和獨特的產品,迅速在本地的社交網絡上走紅。
無數年輕人前來打卡拍照,我精心挑選的設計師品牌產品和進口香薰,精準地擊中了城市小資們的消費心理。
第一個月,流水就突破了三十萬,刨去成本和人員工資,純利潤高達十萬。
而更讓我驚喜的,是「靜界」自習室。
每天早上還沒開門,門口就排起了長隊。
一周下來,我們積累了近千名種子用戶。
但事實證明,我的擔心是多餘的。
優質的環境、貼心的服務和濃厚的學習氛圍,已經培養起了用戶的黏性。
很多人在體驗過後,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辦理月卡、季卡甚至年卡。
「靜界」的收入模式也比我想像的更加健康。
除了座位時租和辦卡的費用,我們還推出了「儲物櫃租賃」、「列印服務」、「精品手沖咖啡」等增值服務,每一項都成了新的利潤增長點。
第一個月結算下來,「靜界」的利潤竟然也達到了八萬塊。
兩家店加起來,一個月近二十萬的純利潤!
這個數字,讓我和我爸媽都驚呆了。
李然更是激動得好幾天沒睡好覺。
「晚晚,我們……我們發財了!」他抱著我,像個孩子一樣又笑又跳。
我笑著拍拍他:「這才哪兒到哪兒。我們的目標,是五年內,把那八百五十萬,連本帶利,全部掙回來。」
有了穩定的現金流,我們開始更有計劃地運營。
我給「拾光里」招聘了專業的店長和買手,進一步優化產品結構。
同時,我利用小紅書、抖音等平台,持續進行內容營銷,將「拾光里」打造成了我們這個城市的一個生活美學IP。
「靜界」這邊,我則更注重社群運營。
慢慢地,「靜界」不再是一個冷冰冰的學習場所,而變成了一個有溫度、有歸屬感的學習社區。
我們的生意越做越紅火,生活也步入了正軌。
李然在我的支持下,也越來越自信,他在工作中的表現也越來越出色,不久後就得到了提拔。
我們用自己掙的錢,換了一輛新車,還計劃著明年去歐洲旅行。
與我們的春風得意形成鮮明對比的,是李家的日漸衰敗。
自從店鋪的經營權轉移後,李家的主要經濟來源就斷了。
李振國和張蘭靠著那點養老金度日,生活水平一落千丈。
以前吃穿用度都講究的張蘭,現在也不得不為了幾毛錢的菜價跟小販爭得面紅耳赤。
李偉更是徹底成了一個廢人。
他沒有了經濟來源,又吃不了苦,不肯出去找工作,整天待在家裡打遊戲,或者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。
沒錢了,就跟李振國和張蘭要。
要不到,就在家裡大吵大鬧。
曾經那個被他們寄予厚望、要「光宗耀祖」的小兒子,如今成了家裡最大的累贅和笑話。
親戚們對他們的態度也變了。
以前逢年過節,李家門庭若市,都是來巴結奉承的。
現在,大家對他們都避之不及,生怕他們開口借錢。
一年後的一個冬日,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。
是李振國打來的。
他的聲音聽起來蒼老而疲憊,沒了當初的半分銳氣。
「林晚……你和李然,有空嗎?我想……請你們回家吃頓飯。」
我有些意外,但還是和李然商量了一下,決定回去看看。
畢竟,血緣關係是無法割斷的。
當我們再次踏進李家的大門時,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屋子裡一片昏暗,瀰漫著一股食物餿掉和煙草混合的難聞氣味。
家具上落著一層薄薄的灰塵,曾經被張蘭擦得鋥亮的地面也變得灰濛濛的。
張蘭在廚房裡忙碌著,背影佝僂,頭髮白了大半。
李振-國坐在沙發上抽著悶煙。
而李偉,則躺在自己的房間裡,房門緊閉,裡面傳來打遊戲的嘈雜聲。
這頓飯,吃得無比壓抑。
飯桌上,李振國幾次欲言又止。
最後,還是張蘭忍不住開了口。
「林晚……李然……你看們,你們現在的生意,做得那麼好……」她搓著手,一臉的討好和諂媚,這與她一年前的囂張跋扈判若兩人,「我們……我們畢竟是一家人。你看……能不能,每個月……從鋪子的收益里,分我們一點生活費?我們……現在日子過得太難了……」
我還沒說話,李然就放下了筷子。
他看著自己的父母,眼神里沒有憤怒,只有一種深切的悲哀。
「媽,當初分家產的時候,您有沒有想過,我們也是一家人?您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李偉,有沒有想過,我們以後日子要怎麼過?」
張蘭被問得啞口無言,只能低下頭抹眼淚。
「鋪子的收益,每一分錢,都要優先用來還債。這是協議里寫得清清楚楚的。」我冷冷地開口,打破了她的幻想,「在八百五十萬還清之前,你們一分錢也別想拿到。」
「你們……你們怎麼能這麼狠心!」張蘭哭喊起來,「我們是你們的爸媽啊!」
「狠心?」我笑了,「跟你們比起來,我們差遠了。」
就在這時,李偉的房門突然被拉開。
他睡眼惺忪地走出來,看到我們,一臉的不耐煩。
「吵什麼吵!還讓不讓人睡覺了!」他徑直走到冰箱前,拿出一瓶可樂就灌,然後回頭對他爸媽吼道,「我沒錢了!給我五百塊!」
「我哪兒還有錢給你!」李振國氣得渾身發抖。
「我不管!反正我沒錢了!你們不給,我就出去借!到時候高利貸找上門,你們自己看著辦!」李偉一副無賴的嘴臉。
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,我和李然對視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厭惡。
我們站起身,準備離開。
就在我們走到門口時,李振國突然追了上來。
他拉住李然的胳膊,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:
「李然,爸求你一件事……你弟弟……他被我們慣壞了……你能不能……把他帶到你店裡去,給他安排個活兒干?讓他學點好……別再這麼混下去了……算爸……求你了……」
他堂堂一家之主,此刻,為了那個不成器的兒子,竟然低聲下氣地向自己曾經最看不起的大兒子求情。
李然看著他,又回頭看了看那個依舊在撒潑耍賴的弟弟,心中最後一點親情的溫度,也徹底涼了。
他緩緩地,卻無比堅定地,掰開了李振國的手。
「爸,路是他自己選的。他的人生,我負不了責。」
「還有,」李然的目光掃過這一片狼藉的家,聲音冰冷如鐵,「這個家,早就沒有值得我們留戀的東西了。」
說完,他拉著我,毅然決然地走出了大門,再也沒有回頭。
10
從李家出來,我和李然一路無話。
車裡的氣氛有些沉重。
我知道,雖然李然嘴上說得決絕,但親手斬斷與原生家庭的最後一絲牽絆,對他而言,依舊是一種痛苦的割裂。
我沒有勸他,只是默默地將車裡的音樂換成了他喜歡的輕音樂。
回到我們自己溫馨明亮的小家,李然坐在沙發上,沉默了很久。
「晚晚,」他忽然開口,聲音有些沙啞,「我是不是很冷血?」
我走過去,從背後抱住他,將臉頰貼在他的背上。
「不,你不是。」我輕聲說,「你只是終於學會了保護自己,保護我們的小家。有的人,就像一個黑洞,只會不斷地索取和消耗。你不可能拯救他,離他遠點,就是對自己最大的仁慈。」
李然反手握住我的手,緊緊地:「你說得對。我不能再讓他們拖垮我們的人生了。」
從那以後,我們徹底斷了和李家的聯繫。
我們把所有的精力,都投入到了我們的事業和生活中。
「拾光里」和「靜界」的生意蒸蒸日上。
第二年,我們就還清了將近三百萬的欠款。
按照這個速度,根本用不了五年,我們就能徹底擁有那三間鋪子。
第三年,我們用盈利的錢,在城市的新區,開了第二家「靜界」自習室,規模更大,設施也更完善,同樣大獲成功。
我和李然,成了這個城市裡小有名氣的青年創業家。
我們接受過本地電視台的採訪,上過商業雜誌的封面。
我們從一對被原生家庭拋棄的可憐夫妻,變成了人人羨慕的「神仙伴侶」和「創業搭檔」。
李然也在這幾年裡,完成了脫胎換骨的蛻變。
他辭去了國企安穩的工作,全身心地投入到我們的事業中。
他負責對外拓展和商務談判,我負責內部運營和品牌管理,我們配合得天衣無縫。
他變得自信、果敢、有擔當,站在人群中,自帶著一股成功人士的氣場。
只有在面對我時,他才會露出溫柔寵溺的一面。
他會記得我們每一個紀念日,會在我工作累了的時候為我按摩,會在我偶爾情緒低落時笨拙地講笑話逗我開心。
他說,我是他的光,照亮了他灰暗的前半生。
我說,我們是彼此的光,相互照亮,才走到了今天。
第四年的夏天,我們用賺來的錢,在風景最好的地段,買了一套帶露台的大平層。
我們把它裝修成了我們最喜歡的樣子,露台上種滿了各種花草。
搬進新家的那天,我們站在露台上,看著遠處的城市夜景,璀,璨如星河。
李然從身後擁著我,下巴抵在我的頭頂。
「晚晚,你還記得嗎?四年前,我們從那個家裡被趕出來的時候,我蹲在路邊哭,覺得天都塌了。」
「我當然記得。」我笑著說,「當時我就在想,這個男人也太愛哭了。」
李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「那時候,我真的以為我們一無所有了。沒想到,四年後,我們擁有了這麼多。」
「我們擁有的,不是靠任何人施捨的,而是我們自己,一步一個腳印,親手掙來的。」我轉過身,看著他的眼睛,認真地說。
他低頭,深深地吻住了我。
就在我們事業和愛情雙豐收的時候,李家的消息,還是通過一些遠房親戚,斷斷續續地傳到了我們耳朵里。
據說,李偉因為在外面欠了高利貸,被人打斷了腿。
李振國為了給他還債,求遍了所有的親戚,最後不得不低價賣掉了他們住的那套老房子,一家三口租住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。
張蘭因為長期的抑鬱和營養不良,身體徹底垮了,中風偏癱,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。
李振國一個人,既要打零工賺錢,又要照顧癱瘓的老婆和殘疾的兒子,日子過得苦不堪言。
聽到這些消息時,我問李然:「你……後悔嗎?」
李然搖了搖頭,眼神平靜無波:「不後悔。每個人,都要為自己的選擇,付出代價。他們有今天的結局,不是我們造成的,是他們自己。我們仁至義盡了。」
第五年期滿的日子,很快就到了。
我們不僅還清了全部的八百五十萬本金和利息,帳上還多出了近千萬的盈利。
那三間鋪子,根據協議,產權將自動變更到我們名下。
辦理產權變更手續的那天,在房管局門口,我們又見到了李振-國。
他比上一次見面時,更加蒼老憔悴了。
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,頭髮花白,背也駝了,完全看不出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大家長模樣。
他沒有走近,只是遠遠地看著我們。
眼神里,沒有了怨恨,也沒有了不甘,只剩下一種死水般的平靜和認命。
李然看了他一眼,沒有說話,只是拉著我,走進了房管局大廳。
當嶄新的、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房產證拿到手的那一刻,我們對視一笑。
這場持續了五年的戰爭,終於,以我們完勝的姿態,畫上了句號。
走出房管局,李振國已經不見了。
陽光下,李然緊緊地握著我的手,十指相扣。
「老婆,」他笑著對我說,「我們贏了。現在,去哪兒慶祝?」
我踮起腳尖,在他臉上親了一下。
「回家。回我們自己的家。」
是的,回家。
那個充滿了陽光、鮮花和愛的地方,才是我們真正的家。
至於那些曾經傷害過我們的人和事,就讓他們,都留在過去吧。
未來的路還很長,我們要一起,把每一天,都過成詩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