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這句話,像一根柔軟的羽毛,輕輕拂過我心中最堅硬的地方。
我從未想過,會從她的口中,聽到這樣的話。
我看著她,沉默了許久,才緩緩開口:「都過去了。」
是啊,都過去了。
再多的怨恨,再多的不甘,都已經被時間沖刷得模糊。
現在的我,有愛我的妻子,有敬我如子的長輩,有成功的事業。
我的人生,早已翻開了新的篇章。
「爸媽他們……很過分。」林月低下頭,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,「他們不該那樣對你,更不該用這種方式逼你。哥,你別管我了,真的。這是我應得的報應。」
「這不是報應,這是病。」我糾正她,「生病不是任何人的錯。你沒有錯,當年的我,也沒有錯。錯的是做出選擇的人。」
我們聊了很多。
聊起了小時候的事情,聊起了這六年來各自的生活。
我發現,我這個妹妹,其實並不像我想像中那麼討厭。
她只是一個被寵壞的、有點自私的普通女孩。
她會跟我分享她大學裡的趣事,會吐槽醫院的飯菜有多難吃,會羨慕我和蘇晴的愛情。
在她的講述中,我也了解到了父母這六年的生活。
他們賣掉了爺爺奶奶留下的房子後,並沒有過上想像中的好日子。
他們拿著那筆錢去做生意,結果被人騙得血本無歸。
之後,他們只能靠打零工為生,日子過得十分拮据。
林月上大學的學費,還是靠助學貸款才湊齊的。
原來,惡人並沒有得到善報。
他們的生活,也並不如意。
聽完這些,我心中的那點恨意,似乎也消散了不少。
臨走時,林月叫住了我。
「哥,」她看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懇求,「你能不能……再給他們一次機會?我知道他們很壞,但他們……畢竟是我們的父母。他們年紀大了,身體也不好。這次為了給我治病,他們把最後的積蓄都花光了。我知道我沒資格替他們求情,但……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們走投無路。」
我看著她,心中百感交集。
她終究,還是心疼他們的。
哪怕他們曾經那樣對不起我。
血緣,真是一種奇妙又諷刺的東西。
我沒有回答她,只是對她說:「你好好養病,別想太多。手術的事情,我會安排的。」
走出病房,我站在醫院長長的走廊里,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或許,是時候,為這一切,畫上一個句號了。
09

我最終還是決定捐獻骨髓。
蘇晴和王醫生都尊重我的決定。
蘇晴說:「去做你想做的事,不要留下遺憾。無論如何,家是你永遠的港灣。」王醫生則拍著我的肩膀,欣慰地說:「你長大了,也變得更強大了。懂得放下,比懂得憎恨更需要勇氣。」
在進行手術之前,我通過律師,聯繫到了林建國和張蘭。
我們在一家咖啡館見了面。
幾天不見,他們仿佛又老了十歲,精神萎靡,眼神空洞。
網上的輿論壓力,顯然已經將他們徹底擊垮。
看到我,他們侷促地站起來,連頭都不敢抬。
「坐吧。」我指了指對面的位置。
他們如蒙大赦般坐下,坐立難安。
我將一份文件推到他們面前。
「這是我擬定的協議,你們看一下。」
林建國顫抖著手,拿起那份文件。
那是一份「家庭關係解除與捐贈附帶條件協議書」。
協議的內容很簡單,主要有三條:
第一,我自願為林月捐獻骨髓,並承擔其後續治療的全部費用。
第二,作為條件,他們必須在指定媒體上,公開發表一封道歉信,承認六年前遺棄我、並騙取我遺產的事實,向我和社會公眾道歉。
第三,從本協議簽訂之日起,我們雙方正式解除所有法律及倫理上的家庭關係。
從此以後,男婚女嫁,生老病死,再無瓜葛。
他們不得以任何理由、任何形式,再來打擾我和我的家庭。
林建國和張蘭看著協議上的條款,臉色煞白。
尤其是第三條,對他們來說,無異于晴天霹靂。
這意味著,他們將永遠地失去我這個兒子,也失去了將來唯一的依靠。
「林琛……不,林總……」張蘭哭著哀求道,「我們知道錯了,我們道歉,我們做什麼都可以。但是……能不能不要斷絕關係?我們……我們以後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……」
「補償?」我冷笑一聲,「你們拿什麼補償?用你們的後半生來給我當牛做馬嗎?對不起,我不需要。我今天擁有的一切,都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。我之所以還願意坐在這裡跟你們談,完全是看在林月是無辜的份上。」
「我救她的命,你們還我自由。這是一場交易,公平合理。」我看著他們,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,「簽了字,林月就能活。不簽,你們就眼睜睜看著她死。怎麼選,你們自己決定。」
我的話,像一把刀,徹底斬斷了他們最後一點幻想。
沉默,死一般的沉默。
良久,林建國拿起筆,在協議的末尾,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他的手抖得厲害,那個名字寫得歪歪扭扭。
張蘭看著他,嘴唇哆嗦著,最終也拿起筆,簽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那一刻,我感覺壓在心頭六年的巨石,終於被搬開了。
我感到的不是喜悅,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。
我站起身,沒有再看他們一眼,轉身離開了咖啡館。
從此,我們之間,兩清了。
幾天後,各大媒體都刊登了林建國和張蘭的道歉信。
信中,他們詳細地敘述了六年前的所作所為,言辭懇切,充滿了悔恨。
在信發表的第二天,我走進了手術室。
骨髓移植手術進行得很順利。
當我從麻醉中醒來時,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在床邊的蘇晴。
她握著我的手,眼中含淚,臉上卻帶著笑容。
「辛苦了。」她說。
我笑了笑,感覺一切都值得了。
10
身體的恢復期比想像中要長,但有蘇晴和王醫生的悉心照料,我並沒有覺得難熬。
公司的事務有專業的團隊打理,我樂得清閒,每天看看書,散散步,享受著這難得的悠閒時光。
林月的手術也很成功,她的身體正在一天天好起來。
我們沒有再見過面,只是偶爾會通過簡訊聯繫。
她會告訴我她的恢復情況,會給我發一些她畫的畫。
她的畫里,充滿了陽光和希望。
我知道,她和我一樣,也獲得了新生。
至於林建國和張蘭,我再也沒有聽到過關於他們的任何消息。
他們像兩顆塵埃,徹底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。
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,過得怎麼樣,我也不想知道。
我們的緣分,在那份協議簽訂之時,就已經盡了。
半年後,我的身體完全康復。
為了慶祝,我和蘇晴決定去進行一次環球旅行。
我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,看看那些我們從未見過的風景。
出發的前一天,我收到了一個匿名的快遞。
打開一看,裡面是一條手工編織的圍巾,針腳細密,看得出編織者的用心。
圍巾下面,壓著一張卡片,上面只有一句話:
「哥,謝謝你。祝你永遠幸福。」
是林月的字跡。
我拿著那條圍巾,站在窗前,看著遠方的夕陽,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。
我的人生,也終於撥雲見日,迎來了屬於我自己的,燦爛千陽。
我不是聖人,我做不到真正的原諒。
但我選擇了放下。
因為我知道,仇恨是一座囚籠,困住的,永遠是自己。
當我選擇打開籠門的那一刻,我才發現,外面的世界,海闊天空。
我救了林月的命,但更重要的是,我救贖了我自己。
我沒有被仇恨吞噬,沒有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。
我守住了自己的底線和善良。
這,或許才是我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,獲得的最寶貴的戰利品。
我和蘇晴的旅程,從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開始。
我們手牽著手,走在異國的街頭,臉上洋溢著輕鬆而幸福的笑容。
過往的一切,都已是過眼雲煙。
未來,才是我真正的人生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