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將信寄到了我老家的地址,卻沒有寫我的名字,只寫了「林秀蘭的刺繡工作室」。
他不知道我是否能收到,這封信,更像是一種自我救贖的儀式。
10
我收到了那封信。
當我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跡時,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。
王浩然陪在我身邊,默默地看著我拆開信封。
讀著信上的每一個字,我的眼淚無聲地滑落。
這眼淚,不再是傷心和失望,而是夾雜著心疼、欣慰和一絲為人母的驕傲。
我等了三十年,終於等到了兒子的真正長大。
王浩然輕輕地將我攬入懷中,拿過信紙,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。
他看完後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:「秀蘭,這小子,總算開竅了。看來,我們的決定是對的。」
我沒有回信。
但我用行動,給了他回應。
我通過朋友,打聽到了他工作的菜館。
在一個周末的傍晚,我和王浩然,悄悄地走進了那家菜館。
我們沒有聲張,像普通客人一樣,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。
菜館的生意很好,人聲鼎沸。
我透過後廚的玻璃窗,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李偉穿著一身白色的廚師服,戴著高高的廚師帽,正在灶台前忙碌著。
他熟練地顛勺、翻炒,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,眼神卻異常專注。
他看起來瘦了很多,也黑了很多,但整個人卻顯得精神煥發,充滿了力量。
我點了幾個他小時候最愛吃的家常菜。
當服務員將菜端上來時,我嘗了一口,味道雖然比不上我的手藝,但那熟悉的味道里,我能吃出他的用心和努力。
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,看著他在後廚忙碌的身影,直到菜館打烊。
李偉脫下廚師服,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後廚走出來。
當他看到坐在角落裡的我們時,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他愣在原地,嘴唇翕動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眼眶卻在一瞬間紅了。
我站起身,朝他微微一笑,聲音溫柔而平靜:「兒子,我們……可以回家了嗎?」
李偉的眼淚,再也忍不住,奪眶而出。
他像個迷路的孩子,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。
他用力地點了點頭,聲音哽咽,泣不成聲。
那一天,我們沒有回我那寬敞明亮的大房子,而是去了他那間狹小卻乾淨的出租屋。
李偉親自下廚,為我們做了一頓簡單的晚餐。
飯桌上,沒有尷尬,沒有怨恨,只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溫暖在靜靜流淌。
我們的關係,不可能再回到從前那種扭曲的依附狀態。
我和他,都開始了各自嶄新的人生。
他繼續在廚師的道路上努力前行,後來用自己的積蓄,開了一家小小的私房菜館,生意做得有聲有色。
而我,則和王浩然一起,繼續著我們的刺繡事業,也享受著我們幸福的晚年生活。
一年後,在我五十一歲的生日宴上,李偉沒有送我紅包,也沒有送我貴重的禮物。
他送給我一份他親手雕刻的、用一整塊楠木做成的刺繡架,上面還刻著一行小字:「祝媽媽生日快樂,願您永遠健康美麗。」
我看著他飽經風霜卻充滿自信的臉,看著他遞禮物時那雙布滿老繭卻乾淨有力的手,我欣慰地笑了。
我知道,我那個曾經長不大的兒子,這一次,是真的長大了。
這就夠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