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架在火上烤的傻瓜，全身滾燙，卻動彈不得。
不到十分鐘，王磊的那個「鐵哥們」老劉就到了，而且他還不是一個人來的，身後還跟著另外兩個男人。
「老王，我把項目組的兄弟們也帶來了，聽說有茅台喝，他們都饞壞了！」老劉一進門就嚷嚷道。
這一下，我們這個小小的四人卡座徹底坐不下了。
王磊大手一揮，叫來服務員：「服務員，給我們換個大包間！再加四副碗筷！」
服務員面露難色：「先生，我們包間都預訂滿了。」
「滿了？」王磊眼睛一瞪，酒勁上涌，語氣也變得蠻橫起來，「你知不知道我是誰？把你們經理叫來！」
我急忙起身拉住他：「王哥，王哥，算了，我們就擠一擠吧。」我真的不想把事情鬧大。
但王磊根本不聽我的，依舊大聲嚷嚷。
最終，餐廳經理親自過來協調，大概是看我們這邊人多，消費也高，便好聲好氣地解釋，說正好有一個預訂大包間的客人臨時取消了，可以給我們換過去。
於是，我們一行八個人，浩浩蕩蕩地從大廳的卡座，轉移到了一個能容納十五人的豪華大包間。
一進包間，那幾個後來的人就像脫韁的野馬，立刻喧譁起來。
他們看也不看菜單，直接對著服務員指點江山：「把你們這兒最貴的菜都給我們來一份！澳洲龍蝦、東星斑、帝王蟹，有什麼上什麼！」
「對！酒也再來兩瓶茅台！今天咱們不醉不歸！」
我站在一旁，手腳冰涼，感覺血液都凝固了。
這已經不是請客吃飯了，這簡直是一場明目張胆的搶劫！
我的大腦一片空白，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。
我機械地看著他們點菜，看著服務員在點菜機上飛快地操作，每一個數字都像一根針，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。
這時，李娜走到我身邊，用一種看似關切實則幸災樂禍的語氣小聲說：「林峰，你看，多熱鬧啊。王哥這是在幫你拓展人脈呢，你應該高興才對。」
我看著她臉上那虛偽的笑容，胃裡一陣翻江倒海。
我終於明白，她和王磊根本就是一夥的。
從一開始，這就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騙局，一個專門為我這個「職場小白」量身定做的陷阱。
就在我心如死灰的時候，王磊的手機又響了。
他接起電話，笑得比之前更加燦*：「喂，老婆！……對，我在『悅江南』呢，小林請客……什麼？
你和你閨蜜逛街剛結束？
那正好啊，帶你閨蜜們一起來吃飯吧！
地方大著呢，包間！
……行行行，快點來啊！」
我的拳頭在身體兩側悄悄握緊，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。
我聽到自己內心某個東西碎裂的聲音。
我抬起頭，環視著這個烏煙瘴氣的包間，看著這些我甚至連名字都叫不全的「同事」和「朋友」，他們的臉上洋溢著貪婪和狂歡的笑容。
在他們眼裡，我不是一個人，我只是一個可以隨意宰割的錢包，一個愚蠢的冤大頭。
又過了二十分鐘，包間的門再次被推開。
王磊的老婆，帶著她的四個閨蜜，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了進來。
至此，這場由我發起的「四人飯局」，人數已經飆升到了十四人。
而看王磊和李娜還在不停地玩著手機，我知道，這恐怕還遠遠沒有結束。
03
當人數突破二十個的時候，我已經徹底麻木了。
後來的人，我甚至連抬頭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他們是誰，從哪裡來，我毫不關心。
我的世界裡，只剩下服務員進進出出時，手裡那份不斷加長的電子帳單，以及我手機銀行APP里那個顯得越來越可笑的餘額數字。
包間裡早已不是吃飯的氛圍，而成了一個喧鬧的社交名利場。
煙霧繚繞，酒氣熏天，划拳聲、大笑聲、吹牛聲此起彼伏，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。
王磊儼然是全場的焦點，他端著酒杯，在人群中穿梭，意氣風發地接受著每個人的恭維。
每當有人問起這是誰做東時，他都會得意洋洋地指向角落裡的我，大聲宣布：「我們部門最有前途的新人，林峰！今天小林請客，大家吃好喝好，別客氣！」
每當這時，所有人的目光都會齊刷刷地投向我，那些目光里充滿了戲謔、探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輕蔑。
我就像一個被圍觀的動物，被迫接受著這場荒誕的「加冕儀式」。
我努力地想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，但我發現我的面部肌肉已經完全僵硬了。
我坐在角落裡，與整個包間的狂歡格格不入。
張偉坐在我旁邊，他好幾次想對我說些什麼，但每次話到嘴邊，又都咽了回去，只是愧疚地看了我一眼，然後把頭埋得更低。
我明白他的處境，他和我一樣，只是一個無力反抗的職場底層。
我並不怪他，我只恨我自己，恨自己的軟弱和天真。
桌上的菜已經換了好幾輪，澳洲龍蝦的殘骸堆成了小山，名貴的東星斑只被吃了幾口就無人問津，幾瓶茅台的空瓶子東倒西歪地立在桌角。
那些人點菜似乎不是為了吃，而是一種炫耀，一種揮霍的快感。
他們不斷地叫著服務員，加酒、加菜，仿佛要將這家餐廳的倉庫搬空。
我悄悄拿出手機，點開了計算器。
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，光是那幾瓶茅台，價格就已經過萬了，再加上那些昂貴的海鮮和菜品，這頓飯的總價，恐怕會是一個我需要不吃不喝工作半年才能攢下的天文數字。
一個念頭，像一道閃電，劃破了我混沌的腦海：我不能付這筆錢。
我憑什麼要為這群素不相識的人的貪婪買單？
我憑什麼要用我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，去填滿他們那永不滿足的虛榮心？
這不公平！
這個念頭一旦產生，就如同燎原的野火，在我心中熊熊燃燒。
我緊握的拳頭裡，滲出了冷汗。
我開始思考，如何才能從這個泥潭裡脫身。
直接翻臉走人？
不行。
那樣一來，王磊他們肯定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身上，我在公司的名聲就徹底毀了，甚至可能連工作都保不住。
我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，一個既能讓我擺脫這個天價帳單，又不會讓我陷入徹底被動局面的方法。
我的目光掃過全場，看到那群人已經喝到了興頭上，開始玩起了最吵鬧的划拳遊戲。
「哥倆好啊！五魁首啊！六六六啊！」的喊叫聲一浪高過一浪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酒桌上。
就是現在！
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。
在這樣混亂的環境下，我短暫的離場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我深吸了一口氣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我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，一個計劃在我心中慢慢成型。
我站起身，臉上儘量做出要去上廁所的自然表情。
我拍了拍旁邊張偉的肩膀，他抬起頭，疑惑地看著我。
我對他做了一個「我去洗手間」的口型，然後轉身，儘量自然地向包間門口走去。
沒有人注意到我。
他們的世界裡只有酒精和喧囂。
我走出包間，將那片嘈雜關在門後，整個世界瞬間清凈了。
我靠在走廊的牆壁上，心臟怦怦直跳，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。
我大口地喘著氣，剛才在包間裡的壓抑和窒息感，此刻才稍稍得到緩解。
冷靜，林峰，一定要冷靜。
我在心裡對自己說。
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服，挺直了腰板，朝著餐廳的前台走去。
每一步，都走得異常堅定。
我知道，從我走出包間的那一刻起，那個唯唯諾諾、任人宰割的職場新人林峰，就已經死了。
現在，我要為自己而戰。
04
我走到前台，吧檯里一位穿著職業裝、看起來像是大堂經理的女士看到了我，露出了職業性的微笑：「先生您好，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？」
我定了定神，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而有力：「你好，我是『牡丹亭』包間的客人。
我想諮詢一下，我們那桌現在的消費是多少？」
經理愣了一下，大概是很少遇到客人在飯局中途出來詢問帳單的。
她很快在電腦上操作起來，幾秒鐘後，她抬起頭，表情有些複雜地看著我：「先生，您好。截止到目前，您那個包間的總消費金額是兩萬八千六百八十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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