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紅色的喜字還貼在臥室門上,邊角卻已經被風吹得卷了起來。
就像我和張磊這剛過一天的婚姻,看著喜慶,內里已經開始發皺。
我叫林晚,昨天剛和張磊領了證,沒有盛大的婚禮,只在他家小區附近的館子請了兩桌親戚。
晚上送走最後一批客人,我累得倒在沙發上不想動,張磊卻端著杯溫水走過來,語氣親昵得像婚前那樣。
「晚晚,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,我得跟你算筆帳。」
我當時沒多想,揉著酸脹的肩膀抬頭看他。
他坐在我旁邊,手指在手機上划著,神情很認真。
「你之前說,你一個月工資是1萬2對吧?」
我愣了一下,那是上次他問起時,我隨口說的數。
我真實的收入,比這個數多了不止十倍,但那時候剛確定關係沒多久,不想太張揚,就報了個普通白領的薪資。
「嗯,差不多是這個數。」我含糊地應著。
他立刻接話,語速都快了幾分:「那正好,我跟我爸媽商量過了,你每月上交9000塊家用。」
「什麼?」我以為自己聽錯了,猛地坐直身體。
9000塊?我一個月就留3000塊?
「你別這麼大驚小怪的,」張磊皺起眉,像是覺得我不懂事,「這房子是我爸媽花300萬買的,寫的我的名,你住進來,承擔大部分家用不是應該的嗎?」
我看著他理直氣壯的臉,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。
這房子是他的婚前財產,我承認。
可我們是夫妻啊,怎麼就變成了我「住」他的房子,還要按市場價交租金似的?
「張磊,3000塊根本不夠我花的,我還要買護膚品、買衣服,平時同事聚餐也得花錢……」
「那是你的事,」他直接打斷我,語氣硬了起來,「我一個月工資才8000,要還車貸,還要應酬,哪有多餘的錢貼補家用?你是女人,本來就該多顧家。」
他的話像一根針,扎得我心口發疼。
婚前他不是這樣的。
那時候他追我,每天下班繞半個城來接我,我加班他就帶著熱乎的晚飯在公司樓下等,我說喜歡的裙子,他咬咬牙也會買給我。
他總說:「晚晚,以後我養你,你不用那麼辛苦。」
現在想來,那些話不過是裹著糖衣的毒藥,等我吞下肚,才露出裡面的獠牙。
「我不同意,」我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裡的委屈,「家用可以出,但不能這麼多,最多5000,這是我的底線。」
我的話剛說完,臥室門就被推開了。
張磊的媽,我剛認的婆婆,穿著睡衣站在門口,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。
「林晚,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她幾步走到我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,「這房子是我和老張一輩子的積蓄買的,你嫁進來,吃我們的住我們的,交9000塊家用還嫌多?」
我趕緊站起來,禮貌地喊了聲:「媽。」
「別叫我媽,我可受不起。」她冷笑一聲,拉過張磊站在自己身邊,「我兒子一個月8000塊,要還3000的車貸,剩下的5000塊要跟朋友應酬,拓展人脈,將來才能升職加薪,哪能用來當家用?」
「反倒是你,一個月1萬2,又不用還貸款,交9000怎麼了?剩下的3000塊,省著點花完全夠了!我年輕的時候,一個月才幾百塊工資,不也照樣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?」
她的話一句接一句,像連珠炮似的砸在我臉上,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刻薄和算計。
我氣得渾身發抖,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。
張磊站在他媽媽旁邊,低著頭不說話,明擺著是默認了他媽的話。
「媽,時代不一樣了,現在的物價跟您年輕的時候沒法比,3000塊在一線城市,真的不夠用。」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。
「不夠用就別用!」婆婆提高了音量,「女孩子家,買那麼多護膚品衣服幹什麼?打扮得花枝招展的,給誰看?踏踏實實過日子才是正經事!」
「還有,」她指著客廳的沙發和茶几,「以後家裡的衛生都歸你打掃,我和老張年紀大了,干不動了。早飯你也得早起做,我兒子上班辛苦,得吃點熱乎的。」
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我在一家網際網路公司做產品經理,每天也要加班到八九點,有時候甚至要通宵趕項目,憑什麼家裡所有的活兒都要我一個人干?
「憑什麼?」我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。
「就憑你是張家的媳婦!」婆婆拍著桌子,聲音尖銳,「我們張家娶媳婦,不是來供著的!你要是不想干,不想交家用,那就別住這個房子!」
這句話徹底戳中了我的痛處。
我老家在外地,為了和張磊結婚,特意辭掉了老家穩定的工作,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。
現在工作剛起步,還沒來得及租房子,要是從這裡搬出去,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。
張磊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,走過來拉了拉我的胳膊,語氣緩和了一些:「晚晚,你別跟我媽置氣,她也是為了我們好。你先委屈一下,等我升職了,工資漲了,就不用你承擔這麼多了。」
他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勸我,可眼神里卻沒有絲毫的心疼,只有不耐煩和催促。
我看著他,又看了看旁邊一臉得意的婆婆,心裡像被灌滿了冰水。
這就是我不顧一切嫁給的男人,這就是我以為的「幸福」。
「好,我交。」最終,我還是低下了頭。
不是因為妥協,而是因為我知道,現在的我,還沒到攤牌的時候。
婆婆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,拍了拍我的手:「這才對嘛,女孩子家,就要懂事。」
張磊也鬆了口氣,仿佛解決了一件天大的麻煩事。
那天晚上,我躺在冰冷的婚床上,旁邊的張磊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鼾聲,而我卻睜著眼睛,直到天亮。
我想起了我的父親。
父親是做建材生意的,從我記事起,家裡的條件就很好。他一直把我當公主寵著,告訴我女孩子要獨立、要自信,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委屈自己。
當初我要嫁給張磊,父親是不同意的。
他說張磊看我的眼神里,少了一份真誠,多了一份算計。可那時候的我,被愛情沖昏了頭腦,根本聽不進任何勸告,甚至為了和張磊在一起,跟父親大吵了一架,還故意隱瞞了自己的真實家境。
我以為只要我足夠真誠,就能換來張磊的真心。
現在看來,我真是太傻了。
第二天一早,我就被婆婆的敲門聲吵醒了。
「林晚,快起來做早飯,張磊上班要遲到了!」
我揉著眼睛坐起來,看了看手機,才六點半。
平時我都是七點半才起床,八點半上班,現在卻要提前一個小時起來做早飯。
「知道了。」我忍著怒氣,掀開被子下了床。
走進廚房,我才發現冰箱裡空空如也,只有幾個雞蛋和一把快要蔫了的青菜。
「媽,家裡沒什麼菜了,我下去買點吧。」我對著客廳喊。
婆婆走過來,手裡拿著一個錢包,從裡面抽出二十塊錢遞給我:「就買幾個包子和豆漿就行了,不用做太複雜的。」
二十塊錢?夠買三個人的早飯嗎?
我看著手裡的二十塊錢,心裡一陣發酸。
以前在家裡,我一頓早飯就要花幾十塊,可現在,卻要為了二十塊錢的早飯算計。
「媽,二十塊錢不夠,最少也要三十塊。」我把錢遞了回去。
婆婆皺起眉,不情願地又拿出十塊錢:「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,買點早飯都要三十塊,以後花錢可得省著點。」
我沒說話,接過錢轉身出了門。
樓下的包子鋪里,我買了六個肉包、三個菜包,還有三杯豆漿,一共花了二十八塊。
回到家,張磊已經洗漱好了,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玩手機。
「快吃吧,吃完趕緊上班。」我把早飯放在桌子上。
張磊拿起一個肉包咬了一口,含糊地說:「對了,晚晚,你今天發了工資,記得把9000塊轉到我卡上。」
我手裡的豆漿杯猛地一緊,溫熱的豆漿差點灑出來。
他倒是記得清楚。
「知道了。」我低著頭,喝了一口豆漿,沒什麼味道,只有一股淡淡的苦澀。
吃完早飯,張磊拿起公文包就走了,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