席間,有個老闆問建軍:「這是你媽啊?看著真年輕。」
建軍卻擺了擺手,隨口說道:「不是,是家裡雇的保姆,幫著帶孩子的。」
張桂蘭端著盤子的手猛地一抖,盤子裡的水果撒了一地。
她怔怔地看著兒子,兒子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,只是對著客人道歉:「不好意思啊,保姆笨手笨腳的。」
王麗麗在一旁笑著打圓場:「沒事沒事,我讓她趕緊收拾了。」
那一刻,張桂蘭覺得自己的血都涼了。
她不是保姆,她是生他養他的親媽啊!
她蹲在地上撿水果,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,沒人看見,也沒人在意。
客人走後,她回了自己的小房間,收拾東西。
她要走,她再也不待在這個冰冷的地方了。
建軍回來的時候,看見她在收拾東西,皺起了眉:「媽,你幹嘛呢?大過年的,你要去哪?」
「我回家。」張桂蘭的聲音很平靜,平靜得不像她自己。
「回家?現在回什麼家?鄉下冷清清的,待在這多好。」建軍有些不耐煩。
「這裡不是我的家。」張桂蘭拎起行李,「你的錢我也給你了,我的任務完成了,該走了。」
王麗麗也走了進來,「媽,你別耍脾氣啊,是不是今天建軍說你是保姆,你不高興了?他那不是隨口一說嘛。」
「隨口一說?」張桂蘭笑了,笑得眼淚都出來了,「我含辛茹苦把他養大,供他上大學,他就是這麼對我的?」
「我在這兒待了10天,天不亮就起床幹活,晚上十二點才能睡,我圖啥?就圖你們把我當保姆?圖你們花我的養老錢?」
建軍的臉色沉了下來:「媽,你怎麼這麼說話?我花你的錢,不是為了創業嗎?等我賺了錢,加倍還給你!」
「不用了,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。」張桂蘭拎著行李就往外走。
建軍沒攔她,王麗麗也沒攔,甚至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。
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,雪下得很大,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棟亮著燈的高樓,心裡一片荒蕪。
她一個人在雪地里站了很久,才攔到一輛計程車,回了鄉下的家。
回到家的時候,家裡的水管都凍住了,窗戶上結著厚厚的冰花。
她生了爐子,烤了烤凍僵的手,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。
從那以後,建軍就沒給她打過電話,也沒回來過。
直到今天,冬至,他才打來電話,邀請她去過年。
張桂蘭把煮破的餃子撈出來,倒進垃圾桶里。
就像把那段不堪的回憶,也一起倒掉。
手機又響了,還是建軍。
她猶豫了一下,還是接了。
「媽,你別生氣了,我知道去年是我不對。」建軍的聲音帶著點討好,「麗麗也知道錯了,她讓我跟你道歉。」
「道歉就不用了,我不去過年,你不用再勸了。」張桂蘭的態度很堅決。
「媽,你是不是還在怪我?我那時候也是一時糊塗,才說你是保姆的。」
「我不是怪你說我是保姆,我是怪你沒把我當媽。」張桂蘭的聲音有些哽咽,「我養你一場,不是為了讓你這麼糟踐我的。」
「媽,我錯了,我真的錯了。」建軍的聲音也帶上了哭腔,「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,樂樂也想你了,他天天問我奶奶什麼時候來。」
提到樂樂,張桂蘭的心還是軟了一下。
樂樂是她從小帶大的,直到三歲才被建軍接回城裡。
那孩子以前跟她最親,每次她去城裡,都黏著她不放。
「樂樂現在怎麼樣了?」她忍不住問。
「挺好的,就是有點挑食,還是喜歡你做的飯。」建軍趕緊說,「媽,你就來唄,就當是為了樂樂。」
張桂蘭沉默了。
她知道自己不該心軟,可一想到樂樂那張可愛的小臉,她就狠不下心。
「我考慮考慮。」她最終還是鬆了口。
掛了電話,她坐在灶前,看著跳動的火苗,心裡亂成一團。
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。
去了,怕重蹈覆轍,再次受委屈。
不去,又怕樂樂真的想她,怕自己以後會後悔。
就在這時,門外傳來了敲門聲。
張桂蘭愣了一下,這麼冷的天,誰會來鄉下找她?
她起身去開門,門外站著一個穿著西裝的陌生男人,手裡拿著一個公文包。
「請問是張桂蘭女士嗎?」男人很有禮貌地問。
「我是,你找我有事?」張桂蘭有些警惕。
「我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,我叫李濤。」男人遞過來一張名片,「我受你丈夫王建國先生的委託,來找你辦理一些遺產繼承的手續。」
「我丈夫?他都去世五年了。」張桂蘭更糊塗了。
「我知道。」李律師點了點頭,「王建國先生去世前,在我們律所立了一份遺囑,現在遺囑生效了,我是來通知你繼承遺產的。」
張桂蘭的腦子「嗡」的一聲,一片空白。
建軍爸去世的時候,她以為家裡除了那十萬塊錢,就沒別的東西了。
「遺產?啥遺產啊?」她的聲音都在抖。
「王建國先生生前,在城南有一套老房子,還有一些股票和存款。」李律師拿出一份文件,「這些年,房子一直在出租,股票也在增值,加上存款,總共大概有八百多萬。」
「八……八百萬?」張桂蘭差點暈過去,她扶住門框,才勉強站穩。
她從來不知道,建軍爸竟然有這麼多錢。
「是的。」李律師點了點頭,「王建國先生在遺囑里寫了,所有遺產都由你一個人繼承,他擔心你以後養老沒人管,特意囑咐我們,等你兒子對你不好的時候,再把遺產交給你。」
張桂蘭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。
原來,建軍爸早就料到了今天的情況。
他是怕她被兒子欺負,怕她老無所依,才留下這麼一筆錢,還特意安排了律師。
「他……他為什麼不告訴我?」她哽咽著問。
「王建國先生說,他怕你知道了以後,會把錢都給你兒子,到時候你還是會受委屈。」李律師嘆了口氣,「他說,只有等你徹底看清你兒子的真面目,這筆錢才能真正幫到你。」
張桂蘭靠在牆上,哭得渾身發抖。
原來,最疼她的人,一直是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。
李律師把文件遞給她:「張女士,這些是遺產的相關證明,你簽了字,這些財產就都是你的了。後續的手續,我們會幫你辦理好。」
張桂蘭顫抖著簽下自己的名字,心裡百感交集。
送走李律師,她回到屋裡,看著那張泛黃的全家福。
照片上,建軍爸抱著年幼的建軍,她站在旁邊,笑得一臉幸福。
她摸了摸照片上建軍爸的臉,「老東西,你倒是想得周到。」
眼淚又流了下來,這次的眼淚,卻帶著一絲暖意。
有了這筆錢,她再也不用看兒子和兒媳的臉色了。
她可以把鄉下的房子重新翻修一下,種種花,養養鳥,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日子。
可就在這時,她的手機又響了,這次是王麗麗打來的。
「張桂蘭!你到底來不來過年?別給臉不要臉!」王麗麗的聲音尖利刺耳。
張桂蘭皺了皺眉,「我不去,你不用再打電話了。」
「你以為你是誰啊?還敢不來?」王麗麗冷笑一聲,「我告訴你,建軍的項目出問題了,欠了一大筆錢,你必須把你的養老錢拿出來給他還債!」
張桂蘭愣了一下,「什麼項目?他不是說很有前景嗎?」
「前景個屁!他就是個廢物!被騙了!」王麗麗的聲音帶著哭腔,「現在人家都找上門來了,說再不還錢就打斷他的腿!」
「那是他的事,跟我沒關係。」張桂蘭的語氣很平靜。
「跟你沒關係?你是他媽!你不幫他誰幫他?」王麗麗尖叫道,「我告訴你,你要是不拿錢,我就帶著樂樂去你家鬧,讓你不得安寧!」
張桂蘭的眼神冷了下來。
她以前就是太軟弱,才會被他們欺負成這樣。
現在她有了錢,有了底氣,再也不會任人拿捏了。
「你儘管來鬧,我正好讓鄰居們都看看,你們是怎麼對我的。」張桂蘭的聲音帶著一絲威嚴,「還有,建軍花我的十五萬,我會通過法律途徑要回來。」
「你……你敢?」王麗麗有些慌了。
「我為什麼不敢?」張桂蘭冷笑一聲,「那是我的錢,我有權利要回來。」
「張桂蘭,你別太過分!」建軍的聲音突然從電話里傳來,「我是你兒子,你怎麼能這麼對我?」
「兒子?你配當我的兒子嗎?」張桂蘭的聲音里充滿了失望,「從你把我當保姆,花我的養老錢的時候,你就不是我的兒子了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