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媽，我爸說他要回來了。"
我握著電話，聲音有些顫抖。電話那頭，母親王秀蘭沉默了整整十秒鐘。
"回來就回來吧，這是他的家。"她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平靜，平靜得讓我心裡發毛。
父親陳振華剛剛退休，昨天突然給我打電話，說要回家和媽媽一起安享晚年。二十九年了，整整二十九年，他在外面養著小三孫娜，除了每月按時打生活費，幾乎從不回家。
現在他竟然說要回來了。
"媽，你真的沒事？"我試探著問。
"能有什麼事？我等這一天，已經等了很久了。"
她的語氣讓我想起小時候，每次我犯錯時她臉上那種胸有成竹的表情。那時候我總覺得，媽媽好像什麼都知道，什麼都在她的掌控之中。
掛斷電話後，我坐在辦公室里發獃。二十九年啊，媽媽是怎麼熬過來的？
01
一九九四年，那是我六歲的時候。
那一年，父親陳振華剛剛三十一歲，是建築公司的技術骨幹。母親王秀蘭也是三十一歲，在一家國企做會計。我們家住在市中心一套三居室里，雖然不算豪華，但也溫馨和睦。
記得那時候，父親每天晚上都會回家吃飯。飯後，他會陪我做作業，媽媽洗碗。周末的時候，我們一家三口會去公園散步，或者去外婆家做客。
那時候的父親很愛笑，總是把我高高舉起，讓我坐在他的肩膀上。媽媽也總是笑盈盈的，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們做好吃的。
但是有一天，一切都變了。
那天晚上，我在房間裡聽到父母在客廳里爭吵。聲音很小，但是我還是聽到了一些斷斷續續的詞句："孫娜"、"對不起"、"我不是故意的"。
第二天早上，父親就搬出去了。他說要出差，可能要很長時間才回來。
媽媽沒有哭，至少我沒有看到她哭。她只是默默地收拾了父親留下的一些東西，然後把它們放進了衣櫃最深處。
從那以後，父親就很少回家了。偶爾回來一次，也是匆匆忙忙的，好像有什麼急事要處理。他和媽媽之間的話越來越少，氣氛也越來越緊張。
我問媽媽："爸爸是不是不愛我們了？"
媽媽抱著我，輕輕拍著我的背："傻孩子，爸爸當然愛你。只是大人的世界很複雜，你現在還不懂。"
"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和我們一起住？"
媽媽沉默了很久，最後說："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。"
那時候我不明白媽媽話里的深意，只是覺得家裡突然變得冷清了很多。原來熱鬧的晚餐時光，現在只剩下我和媽媽兩個人。原來三個人的周末，現在變成了兩個人的獨處。
但是媽媽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抱怨過什麼。她依然每天按時做飯，依然耐心地陪我做作業，依然會在我生病的時候整夜不睡地照顧我。
唯一不同的是，她開始變得更加沉默了。有時候，我會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陽台上發獃，眼睛看向遠方，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02
隨著年齡的增長，我逐漸明白了當年發生的事情。
父親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，那個叫孫娜的女人。她比媽媽小十五歲，當時只有十六歲，在父親的建築工地上打零工。
據鄰居阿姨們私下裡議論，父親和孫娜的關係發展得很快。不到三個月，父親就在城郊給孫娜租了一套房子。後來，他索性就搬過去和孫娜同居了。
母親知道這一切，但她選擇了隱忍。
"為什麼不離婚？"上了高中以後，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媽媽這個問題。
媽媽正在廚房裡洗菜，聽到我的話，手停頓了一下。
"你覺得我應該離婚嗎？"她反問我。
我想了想，說："如果是我，我會離婚。他都不愛這個家了，為什麼還要勉強？"
媽媽笑了笑，那是一種很複雜的笑容："小欣，你還年輕，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。"
"什麼意思？"
"離婚很容易，但是離婚之後呢？你覺得我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，能過得比現在更好嗎？"
我愣住了。確實，在九十年代，單親媽媽的生活是很困難的。沒有父親的經濟支持，我們的生活質量會大幅下降。而且，那個時候社會對離異女性的偏見也很深。
媽媽繼續說："而且，你爸爸雖然不住在家裡，但是每個月的生活費從來沒有少過。他還是會關心你的學習，關心我們的生活。從某種意義上說，他還是在履行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，只是不住在家裡而已。"
"可是這樣不累嗎？"我問。
媽媽轉過身看著我，眼中有一種我看不懂的光芒："累當然是累的。但是人生就是這樣，有些苦必須要自己咽下去。"
那一刻，我突然覺得媽媽變得很陌生。她明明遭受了這麼大的背叛和屈辱，為什麼還能這麼理智地分析問題？難道她真的不恨父親嗎？
後來我才明白，媽媽不是不恨，而是她把所有的恨都深深地埋在心裡，然後用理智來保護自己和我。
這些年來，父親確實按時打生活費，也會偶爾回來看看我的學習情況。但是他和媽媽之間的關係變得越來越像陌生人。他們見面的時候，客客氣氣的，從不爭吵，也從不親密。
媽媽也在這些年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。她變得更加獨立，更加堅強，也更加精明。她開始學會投資理財，學會照顧自己，學會在沒有丈夫的情況下獨自撐起一個家。
03
時間過得很快，轉眼間就到了二零二三年。
我已經三十五歲了，有了自己的家庭，有了八歲的女兒小雨。父親也已經六十歲，馬上就要退休了。
這些年來，父親和孫娜一直住在一起。據我了解，孫娜現在四十五歲，一直沒有正式工作，完全靠父親養著。她也沒有給父親生孩子，據說是因為身體的原因。
父親的工作一直不錯，這些年來收入也在不斷增加。他不僅按時給我們家打生活費，還在外面和孫娜過著相當不錯的生活。他們住在一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裡，開著一輛二十多萬的車，生活水平比我們家還要高一些。
母親這些年來一直在家裡那套三居室里生活。房子雖然老了一些，但是她打理得很好，總是乾乾淨淨的。她還養了幾盆花，每天精心照料著。
讓我驚訝的是，媽媽這些年來居然攢了不少錢。不僅如此，她還買了幾套房子。
"媽，你什麼時候買的房子？"有一次我去看她，無意中發現她在研究房產證。
"這些年陸陸續續買的。"媽媽淡定地說，"你爸爸給的生活費，我沒怎麼花，都攢起來了。後來看房價漲得厲害，就買了幾套。"
我翻看著那些房產證，數了一下，竟然有五套房子。除了我們住的這套，還有四套分別在不同的地段。
"媽，你真厲害！"我由衷地佩服她。
媽媽笑了笑："女人啊，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。"
這話說得很輕鬆，但是我聽出了其中的深意。媽媽這些年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，實際上一直在為將來做準備。她知道父親不可能永遠在外面住下去，總有一天會回來的。
果然，就在前不久，父親給我打電話，說他要退休了，想回家和媽媽一起安享晚年。
"小欣，我知道這些年讓你和你媽媽受委屈了。"父親在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，"但是我現在年紀大了，也該回家了。孫娜那邊，我會處理好的。"
"爸，你和媽媽商量過嗎？"我問。
"還沒有，我想先和你說一聲。你覺得你媽媽會同意嗎？"
我想了想，說："我不知道，你得自己和她談。"
其實我心裡很清楚，媽媽這些年的忍耐，絕不僅僅是為了維持表面的和諧。她一定有自己的打算，有自己的底牌。
現在，父親要回來了，媽媽會怎麼應對呢？
04
父親退休的日子終於到了。
那天下午，他給我打電話，聲音裡帶著一種解脫的輕鬆："小欣，我明天就要搬回家了。"
"你和孫娜怎麼說的？"我問。
"我告訴她了，我要回到自己的家，回到妻子身邊。她雖然不情願，但是也沒辦法。"父親停頓了一下，"畢竟我們沒有法律關係，她也沒什麼立場阻止我。"
"那她怎麼辦？"
"我會給她一筆錢，讓她自己去生活。"父親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，"我也不能照顧她一輩子。"
掛斷電話後，我立刻給媽媽打電話，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。
媽媽聽了之後，只是"嗯"了一聲。
"媽，你真的準備好了嗎？"我擔心地問。
"準備好什麼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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