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蘇老太把最後一頁遺囑塞進紅綢布包的時候,指腹蹭過「蘇晴」兩個字,毫不猶豫地劃了道叉。
客廳里飄著剛炸好的油條香,是小兒子蘇強最愛的口味。
「媽,公證處那邊約好了?」蘇強叼著油條,油星子滴在價值八千塊的真皮沙發上,他抬手一抹,毫不在意。
蘇老太把布包鎖進樟木箱,鑰匙串在手腕上的紅繩里,那紅繩還是蘇晴去年母親節給她編的。
「約好了,下午就去。你放心,你爸那452萬,一分不少全是你的。」
蘇強眼睛一亮,嚼著油條的速度都快了些:「還是媽疼我,不像蘇晴,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,除了給點破特產,啥用沒有。」
蘇老太沒接話,走到廚房倒了杯溫水。
水槽里堆著昨天的碗,蘇晴上周回來的時候,這水槽比臉都乾淨。
「對了媽,蘇晴那邊你說過了沒?別到時候她鬧起來,影響我換新車。」蘇強追進廚房,手裡把玩著車鑰匙。
「說什麼說?她一個做女兒的,有什麼資格要遺產?」
蘇老太的聲音陡然拔高,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。
她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兒子,蘇強出生那年,她在月子裡偷著給兒子存雞蛋,蘇晴餓哭了也只能啃干饅頭。
蘇晴上初中那年,成績全縣第一,通知書遞到手裡,她一把奪過燒了,理由是「姑娘家讀那麼多書沒用」。
後來蘇晴自己打零工攢學費,考上大學,她一分錢沒給,還到處說女兒「野心得很,遲早忘了本」。
現在老頭子走了,留下452萬遺產,她更是覺得,蘇晴連提都不該提。
下午去公證處的路上,蘇強開車,蘇老太坐在副駕,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。
路過一家花店,她想起蘇晴小時候,總摘院子裡的牽牛花給她戴,說「媽媽比花好看」。
「媽,想啥呢?快到了。」蘇強的話把她拉回現實。
她掐了掐手心,把那點不該有的念頭壓下去:「沒什麼,想著你爸要是在,也會同意這麼分。」
公證員念遺囑的時候,特意問了句:「蘇晴女士是您的長女,確定不給她保留份額嗎?」
蘇老太抬頭,語氣堅定:「不用,她嫁得好,不缺這點錢。我兒子還沒買房,這筆錢得給他。」
公證員皺了皺眉,沒再多說,把文件推到她面前。
筆尖落在紙上的瞬間,蘇老太想起蘇晴去年陪她住院,夜裡趴在床邊守著,眼睛熬得通紅。
她甩了甩頭,簽上自己的名字。
走出公證處,蘇強直接把車開去了4S店,對著一輛寶馬X5兩眼放光。
「媽,就這個,落地才八十萬,剩下的錢夠我付首付了。」蘇強拉著銷售問東問西。
蘇老太站在一邊,突然覺得有點冷。
她掏出手機,想給蘇晴打個電話,猶豫了半天,又塞回口袋。
算了,說了也是吵架,不如不說。
蘇強買了車,連著半個月沒回家,說是要帶女朋友去自駕游。
家裡就剩下蘇老太一個人,晚上起夜的時候,走廊的燈壞了,她摔了一跤,疼得直咧嘴。
她給蘇強打電話,那邊吵吵嚷嚷的:「媽,我在開車呢,你有事明天說。」
電話掛得飛快,蘇老太握著手機,指節都泛白了。
她又想起蘇晴,以前家裡不管什麼壞了,蘇晴總能第一時間趕來修好。
沒辦法,她只能自己扶著牆站起來,一瘸一拐地找創可貼。
過了幾天,蘇強終於回來了,不是自己回來的,是被女朋友罵回來的。
「蘇強,你媽是不是老糊塗了?我讓她把遺產轉到我名下,她居然不肯!」女朋友叉著腰,在客廳里大喊大叫。
蘇強皺著眉:「行了,你別吵了,我媽年紀大了,你讓著點她。」
「我讓著她?誰讓著我?沒房子沒存款,我跟你喝西北風啊?」女朋友摔門而去。
蘇強頓時火了,轉身對著蘇老太吼:「媽,你到底怎麼回事?不把錢給我,你留著給誰?」
蘇老太被他吼得耳朵嗡嗡響:「那是你爸的血汗錢,我得留著養老……」
「養老?你有我呢,還需要留錢?」蘇強打斷她,「我不管,這錢必須轉到我名下,不然我女朋友就跑了。」
母子倆吵了一架,蘇強摔門而去,臨走前說:「你想清楚,要麼給錢,要麼我就不回來了。」
蘇老太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,眼淚終於掉了下來。
她這才發現,自己心心念念的兒子,眼裡只有錢。
接下來的日子,蘇強真的沒回來,電話也不接。
蘇老太的腿越來越疼,去醫院檢查,醫生說要做手術,至少要五萬塊。
她給蘇強打電話,打了十幾個,全是無人接聽。
她又給蘇強的女朋友打,對方直接拉黑了她。
走投無路的時候,蘇老太想起了蘇晴。
她找出蘇晴的電話號碼,猶豫了很久,才按下撥號鍵。
電話響了三聲,被掛了。
她又打,還是被掛。
她不死心,一遍又一遍地打,足足打了30個。
終於,電話被接起,那邊傳來蘇晴冷漠的聲音:「你是誰?」
蘇老太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,疼得喘不過氣:「晴晴,是媽啊……」
「媽?」蘇晴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,「我媽在我十歲那年,就把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燒了,在我十五歲那年,讓我輟學打工供我弟讀書,在我二十歲那年,拿著我攢的嫁妝給我弟買了電腦。」
蘇老太的臉瞬間白了:「晴晴,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……」
「過去的事?」蘇晴笑了,笑聲里全是諷刺,「我爸走了,留下452萬遺產,你一分沒給我,全給了蘇強。現在想起我了?」
蘇老太的嘴唇哆嗦著,說不出話來。
「你是不是想問我要錢?還是想讓我給你養老?」蘇晴的語氣陡然變冷,「蘇老太,我告訴你,不可能。」
「晴晴,媽知道錯了,媽的腿要做手術,蘇強不管我,我只能找你了……」蘇老太哭了起來。
「你的腿要做手術,跟我有什麼關係?」蘇晴的聲音很平靜,「當年我發高燒,躺在床上人事不知,你帶著蘇強去遊樂園,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裡。那時候,你怎麼沒想過我?」
蘇老太的哭聲戛然而止。
她想起那天,蘇晴燒到39度,她卻因為蘇強哭鬧著要去遊樂園,真的把女兒一個人留在了家裡。
「掛了吧。」蘇晴說完,不等蘇老太回應,就掛斷了電話。
蘇老太握著手機,癱坐在地上,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。
她這才明白,自己親手把唯一真心對她的女兒,推得有多遠。
就在這時,門鈴響了。
蘇老太以為是蘇強回來了,連忙爬起來去開門。
門外站著的,卻是兩個穿警服的人。
「請問是蘇梅女士嗎?」其中一個警察問道。
蘇老太點點頭:「我是,你們找我有事嗎?」
「蘇強先生涉嫌詐騙,我們是來了解情況的。」警察的話像一道驚雷,劈得蘇老太暈頭轉向。
「詐騙?不可能!我兒子怎麼會詐騙?」蘇老太尖叫起來。
警察拿出一份文件:「蘇強先生以買房為由,向多人借款共計兩百萬,現在無力償還,對方已經報警了。」
蘇老太的腿一軟,差點摔倒:「兩百萬?他拿那些錢幹什麼去了?」
「根據我們的調查,他把錢都拿去賭了,還輸給了別人。」警察說。
蘇老太眼前一黑,倒了下去。
等她醒來的時候,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。
床邊坐著一個陌生的護士:「蘇女士,你醒了?你的手術很成功。」
「手術?誰給我做的手術?」蘇老太疑惑地問。
「是蘇晴女士安排的,費用也是她交的。」護士說。
蘇老太愣住了:「晴晴?她來了?」
「蘇晴女士沒進來,只是安排好了一切就走了。」護士遞過一張紙條,「這是她留給你的。」
蘇老太接過紙條,上面是蘇晴熟悉的字跡:「手術費我交了,算是還你生我一場的恩情。從此,我們兩清,互不相欠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