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看到了？」他的語氣里滿是疲憊。
「這……這是真的嗎？」我抓住他的手臂，指甲嵌進了他的肉里，「強子他……他怎麼敢？」
「賭紅眼的人，連父母都能賣，何況是姐姐。」李雖然坐下來，點開手機相冊，調出一張照片。
那是蘇強發在朋友圈的「機場自拍」。照片里，媽笑得像朵花，蘇強戴著墨鏡比著耶，背景是巴厘島機場那標誌性的紅磚門。
配文是：給姐姐姐夫一個大大的Surprise！
「你仔細看。」李雖然把照片放大，指著蘇強墨鏡的反光，又指了指照片角落的一根柱子後面。
我湊近螢幕，呼吸都要停滯了。
在蘇強墨鏡的倒影里，不是只有拿著手機的他自己，還有兩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，正一左一右地夾著他。
而在照片背景的柱子後面，露出半個身子的男人，腰間鼓鼓囊囊的，那形狀……像是一把槍。
「這是典型的『釣魚』照片。」李雖然的聲音很輕，卻字字誅心，「債主扣了他的護照，控制了他的人身自由。他跟債主說，他有個有錢的姐夫要來度假。只要把你騙過去，你就成了肉票。我要是給錢，就傾家蕩產；我要是不給錢，你就回不來了。」
「媽……媽知道嗎？」我眼淚奪眶而出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。
「或許知道，或許不知道，但這重要嗎？」李雖然看著我，眼神里沒有責備，只有深深的後怕，「她把你帶來了，這就是結果。」
我癱坐在地上，感覺天旋地轉。
我一直以為這只是一場關於「扶弟魔」和「吝嗇老公」的家庭倫理劇，沒想到，這竟然是一部生死時速的犯罪片。
如果昨天在機場，李雖然有一秒鐘的猶豫，如果他為了所謂的面子去見了那一面，如果他心疼那四萬塊錢……
我們現在，可能已經在那個所謂的「度假別墅」里，叫天天不應，叫地地不靈了。
5.
「老張是我以前做風控認識的經偵隊朋友。」李雖然把我從地上拉起來，抱在懷裡，「出發前我就覺得心慌，讓老張幫忙盯著點蘇強的動靜。沒想到，這小子真敢玩命。」
「那現在怎麼辦？媽還在那邊……」我雖然恨，但那畢竟是我媽。
「放心吧，他們要的是錢，不是命。抓不到我們這條大魚，他們不會把餌怎麼樣的，頂多吃點苦頭。」李雖然冷靜地分析，「我已經報警了，把所有證據都傳給了老張。跨國抓捕很難，但只要蘇強回國，落地就會被抓。」
接下來的三天，我過得渾渾噩噩。
直到第四天新聞上播出一則簡訊：巴厘島警方搗毀一處非法拘禁窩點，解救多名被以「旅遊」名義騙至當地的外國人。
那一刻，我抱著李雖然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哭我自己瞎了眼，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弟弟，竟然為了賭債，要把我推進火坑；哭我自己蠢，差點因為心疼那幾萬塊錢機票，葬送了一家四口的命。
一周後，蘇強被遣返回國，剛下飛機就被戴上了銀手鐲。
我媽回來了，整個人瘦了一大圈，一見到我就哭天搶地：「然然啊！你弟弟是被逼的啊！你快讓你老公救救他！他是你親弟弟啊！」
看著眼前這個頭髮花白、痛哭流涕的老人，我突然覺得無比陌生。
她知不知道，她的寶貝兒子是打算用她女兒的命去換他的賭債？她知不知道，如果不是我那個「冷血」的老公，她現在連哭的地方都沒有？
我沒有說話，轉身走進臥室，拿出了房產證。
「然然！你答應救他了？」我媽眼睛一亮，撲了過來。
「這套房子，是我和李雖然給你們準備養老的。」我平靜地說，「現在我把它賣了。」
「賣了？賣了好！賣了給你弟還債！」
「不。」我把房產證遞給李雖然，李雖然愣了一下，下意識想推回來，「蘇然，不用這樣，錢我們可以慢慢賺……」
「拿著。」我按住他的手，眼神堅定，「賣了還你之前的三十萬，還有這四萬二的機票錢。剩下的，捐給反詐中心。」
李雖然看著我，眼眶微紅，最終沒有再說話，只是重重地握緊了我的手。
我轉頭看向我媽：「從今天起，我和蘇強，和你，恩斷義絕。你們的死活，再也跟我沒關係。」
那一刻，我媽的哭聲戛然而止，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，仿佛不認識這個曾經百依百順的大女兒。
而我，沒有再看她一眼，牽著李雖然的手，走出了那個曾經我也稱之為「家」的地方。
這隻手，不夠浪漫，不夠大方，甚至有點粗糙。但就是這隻手，在懸崖邊上，死死地拉住了我，沒讓我掉下去。
6.
周末，我們一家四口去了家附近的公園野餐。
草地上鋪著那塊本來打算帶去海邊的野餐墊。陽光很好，雖然沒有巴厘島的海風，但空氣里有青草的香味。
大寶二寶在草地上追著風箏跑，笑聲清脆。
李雖然坐在我旁邊，正低頭剝著一個橘子。他剝得很仔細，把上面的白絲一點點摘乾淨，然後遞給我。
「後悔嗎？」他突然問，「巴厘島那麼美，都沒看一眼。」
我接過橘子，放進嘴裡，很甜，汁水在舌尖炸開。
「不後悔。」我靠在他的肩膀上，「只要一家人在一起，哪裡都是巴厘島。」
那四萬二的機票，不是浪費，而是這輩子最划算的一張入場券。
通往餘生安穩的入場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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