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雨乖巧地點頭：
「知道了，爺爺。」
我一邊給大家盛湯，一邊在心裡盤算著什麼。
這幾年來，我已經習慣了在腦中記帳，不僅是家庭開銷，還有其他許多東西。
陳志遠每月的收入我一清二楚，他的銀行卡密碼我也知道。
不只是因為我管理家庭財務，更因為我有意識地收集這些信息。
我在家裡找到了一個舊檔案袋，裡面放著陳志遠歷年的薪資單、銀行流水，還有一些其他重要文件。
這些東西他從來不過問，都交給我整理。
晚上，陳志遠回來得很遲。
他一臉疲憊地癱在沙發上，小雨已經入睡了。
「今天怎麼樣？」
他隨口問我。
「都還好。」
我遞給他一杯熱茶：
「志豪中午回來了，說下周要帶室友來家裡。」
「嗯，爸同意了？」
「同意了。」
陳志遠點點頭，沒有再多問。
他打開電視，調到體育頻道，開始看球賽。
我坐在他身旁，表面在看電視，實際上在觀察他的神情。
這個男人，我和他結婚六年了，但我越來越覺得陌生。
或者說，他也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我。
他以為我只是個安分守己的家庭主婦，以為我的世界只有這個家，以為我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。
但他不知道的是，這四年來，我一直在關注著許多事情。
我關注法律資訊，關注婦女權益，關注兒童教育，關注很多他們以為我不懂的領域。
我有自己的思考，有自己的見解，只是從來沒有表達過而已。
第二天是周四，陳志遠上班後，我照例送小雨去幼兒園。
在學校門口，我遇到了小雨的班主任王老師。
「林太太，小雨最近在學校表現很好，就是有點太安靜了。」
王老師關切地說：
「六歲的孩子，應該更活潑一些才對。」
我點頭回應：
「可能是性格比較內向吧。」
「也不完全是內向的問題。」
王老師思考了一下：
「我觀察過，小雨和同伴交流時很正常，但一遇到權威性的情況，比如老師表揚或批評，她的反應就特別激烈。」
這話讓我心頭一緊：
「怎麼個激烈法？」
「表揚時她會顯得過度緊張，仿佛擔心做得不夠好。批評時又會過度自責，好像犯了天大的錯誤。」
王老師停頓了一下：
「這不像六歲孩子該有的反應。」
我沉默片刻：
「可能是我們對她要求比較嚴格吧。」
「適度嚴格是對的，但要注意方式方法。」
王老師溫和地說：
「孩子的心理健康和學習成績同樣重要。」
送完小雨，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心情異常沉重。
王老師的話像一根針，深深扎進我心裡。
回到家，公公正在客廳里翻看他的老相冊。
我給他倒了杯茶，坐在旁邊陪他。
「這是我年輕時的照片。」
公公指著一張泛黃的照片說：
「那時候雖然窮，但人心樸實。現在的孩子啊，物質條件好了，反而嬌氣了。」
我看著照片上年輕的公公，想像著他那個時代的生活。
「爸，您覺得小雨現在表現如何？」
我試探著問。
「挺不錯的，比一般女娃懂事。」
公公滿意地點頭：
「就是還需要多歷練歷練，女孩子不吃苦，將來怎麼能吃苦？」
「可是她才六歲。」
「六歲怎麼了？我六歲時就幫家裡放牛了。」
公公的語氣有些不耐煩：
「現在的孩子就是太嬌氣，什麼苦都不願吃。」
我沒有繼續爭論。
我明白，和公公討論這些問題毫無意義。
他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，不是三言兩語能改變的。
但我心中的想法卻愈發清晰。
下午，我獨自整理房間時，翻出了一個舊箱子。
裡面裝著我以前的一些物品，包括大學畢業證、工作合同，還有一些專業資料。
看著這些東西，我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。
那時我剛辭職，懷著對家庭生活的美好憧憬，以為自己能在這個家裡找到歸屬感。
可是四年過去了，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個隱形人。
除了做飯、洗衣、帶孩子，我似乎沒有其他存在價值。
更讓我痛心的是，我的女兒也在這樣的環境中變得小心翼翼，失去了本該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天真和快樂。
我坐在地板上，靜靜地凝視著這些舊物，心中做著一個重要的決定。
03
周末，小叔子陳志豪果然帶著三個大學室友回家聚餐。
我從清晨就開始準備，買菜、洗菜、做飯，忙得不可開交。
公公對這次聚餐格外重視，早早就讓我把家裡最好的菜肴都準備齊全。
他說這是為陳家爭光的好機會，一定要讓客人們見識我們家的家風。
中午時分，客人們相繼抵達。
三個年輕人都很有禮貌，進門就誇讚家裡布置得雅致。
公公很開心，拉著他們坐下閒聊。
「小雨，快來見見叔叔們。」
公公叫著正在房間裡畫畫的小雨。
小雨乖巧地跑出來，一一向客人們問好。
客人們都誇她乖巧可愛。
「小雨，給叔叔們倒茶。」
公公下令道。
我在廚房裡聽到這話，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。
六歲的孩子給四個成年人倒茶，這個畫面讓我內心極不舒服。
但我什麼也沒說，繼續專心烹飪。
小雨端著茶壺，小心翼翼地給每個人倒茶。
茶壺對她來說確實很重，她需要雙手才能端穩。
「慢點，別急。」
其中一個客人善意地提醒她。
小雨點點頭，更加謹慎地操作著。
可就在給最後一個人倒茶時，她的手一顫，茶水濺到了桌面上，還有幾滴濺到了客人的衣服上。
客廳里瞬間寂靜無聲。
小雨的臉刷地漲紅了，眼中瞬間湧出淚水：
「對不起，對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被濺到的客人連忙安慰：
「沒關係，沒關係，就幾滴水罷了。」
但公公的臉色已經鐵青。
他站起身，聲音嚴厲地說：
「怎麼這麼不小心？我平時怎麼教你的？」
小雨被嚇得渾身發抖，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：
「爺爺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」
「不是故意也不行！」
公公的聲音更加嚴厲：
「女孩子就是毛手毛腳，不長點教訓就不知道厲害。」
客人們都顯得局促不安，其中一人說：
「老爺子，孩子還小，沒必要這麼嚴厲吧。」
公公擺手：
「你們不懂，女孩子不從小嚴管，長大就沒規矩。今天她能在客人面前丟臉，說明平時管教還不到位。」
說著，他指著地面嚴厲地說：
「跪下，把飯吃完再起來。」
我在廚房裡聽到這話，心臟猛地一緊。
我放下手中的鍋鏟，走到廚房門口。
小雨站在那裡，淚如雨下，但她沒有動。
「我說跪下！」
公公的聲音更加威嚴。
小雨被嚇得瑟瑟發抖，緩緩地跪了下去。
六歲的小身軀跪在冰冷的地磚上，看起來是那樣的弱小和無助。
客人們都很尷尬，陳志豪也覺得有些過分，但沒人敢開口。
這時，陳志遠回來了。
他看到這個場面，愣了一下，然後笑著對客人說：
「小孩子調皮，讓大家見笑了。爸，算了吧，她還小。」
公公瞪了他一眼：
「正因為她小，所以更要立規矩。你們都太縱容她了。」
陳志遠不敢再說什麼，只是尷尬地和客人們聊起別的話題。
我站在廚房門口，看著女兒跪在那裡。
她稚嫩的小臉憋得通紅，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哭出聲。
而我的丈夫，我的公公，還有那些客人，都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裡交談。
仿佛跪在地上的不是一個六歲的孩子，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。
我什麼話都沒說，轉身回到廚房，繼續做菜。
仿佛什麼都沒看見。
但我的心裡，已經徹底涼透了。
午餐開始了，大家圍坐在餐桌旁，只有小雨還跪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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