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跪好了，不把飯吃乾淨就別想起來。」
陳老爺子的聲音在客廳響起，六歲的小雨顫抖著跪在冰冷的瓷磚上。
湯水從摔碎的碗里流淌而出，浸濕了她的粉色小裙子。
小叔子的幾個朋友面面相覷，空氣瞬間凝固。
丈夫陳志遠尷尬地給客人們斟酒：
「小孩子不懂事，管教一下就好了。」
我站在廚房的門邊，目睹著女兒跪在那裡的身影。
她稚嫩的小臉漲得通紅，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哭出來。
我靜靜地站著，一言不發。
然後轉身走回廚房，繼續清洗碗筷。
仿佛眼前的一切與我無關。
01
我的名字叫林若涵，今年二十九歲，是個專職家庭主婦。
四年前，我為了這個家庭辭去了工作，全心全意地照料女兒小雨和公公的生活。
在外人看來，我是個溫柔賢良的好媳婦。
從不頂撞公公，對丈夫百依百順，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。
鄰居們都誇我懂事體貼，說陳志遠找到了好妻子。
但是，沒有人知道，我每晚都會在手機記事本里寫下些什麼。
「小雨今天幫爺爺拿拖鞋，又摔了一跤，手肘擦破了皮。」
「公公說女孩子要從小立規矩，不能太嬌氣。」
「志遠認為爸教育有方，讓我別瞎操心。」
這些看似尋常的記錄，我已經堅持寫了整整四年。
陳老爺子是個退休的機關幹部，今年七十歲，身體硬朗。
他經常感嘆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抱上孫子，只有個孫女。
「女娃娃遲早要嫁人的，養得再好也是給別人家當媳婦。」
每次他說這話，我總是默默低頭。
丈夫陳志遠也從來不反駁，只是淡淡地說：
「爸，現在時代不同了。」
可老爺子根本聽不進去。
他對小雨的要求異常嚴格，吃飯要端正，說話要輕聲，走路不能蹦跳。
「女孩子得有女孩子的規矩。」
小雨才六歲，正是天真活潑的年紀，可她在爺爺面前總是戰戰兢兢，生怕出錯。
有次，我偶然看到小雨的日記本。
她用稚嫩的字跡寫著：
「今天爺爺說我乖了，媽媽是不是也會喜歡我？」
看到這句話，我的心被狠狠地擰了一下。
我悄悄地把日記本放回原處，什麼也沒說。
但從那天開始，我觀察得更加仔細了。
陳志遠在一家建築公司擔任部門主管，月收入三萬二，在我們這個三線城市算是不錯的。
他每天早出晚歸，回家就是吃飯、看新聞、睡覺，很少過問家裡的事。
「家裡有你在，我很安心。」
這是他常對我說的話。
我點頭答應，繼續扮演著順從妻子的角色。
小叔子陳志豪比丈夫小四歲，去年生意失敗後就一直在家混日子。
他三天兩頭帶朋友回家吃飯，每次都是我忙前忙後地張羅。
公公對這個小兒子格外偏愛，從不讓他沾手任何家務。
「志豪還年輕，將來機會多的是。」
而對小雨，他的標準卻完全不同。
「女孩子要從小學會服侍人，以後才能找到好婆家。」
每當小叔子回來，公公都會讓小雨幫忙倒茶遞水。
六歲的孩子端著沉重的茶具，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給大人們服務。
我看在眼裡，表面波瀾不驚，心裡卻一遍遍地記錄著這些細節。
某個黃昏，我在整理小雨的衣物時，發現她的膝蓋上總有些青紫的痕跡。
問她怎麼弄的，她總說是「跟小朋友玩摔的」。
但我清楚，小雨很少外出玩耍。
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，不是寫作業就是幫著幹活。
一個六歲的孩子，膝蓋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傷痕？
我開始留心小雨在家中的一舉一動。
那是一個周六的午後，小叔子又帶朋友來家裡。
公公特意讓我準備了豐盛的午餐，還開了瓶好酒。
飯桌上，公公對客人們介紹：
「這是我孫女，特別聽話。小雨，給叔叔們倒茶去。」
小雨乖巧地起身，踮著腳尖舉起茶壺。
茶壺對她而言有些沉重，她小心翼翼地端著，生怕灑出來。
就在她給最後一位客人倒茶時，意外發生了。
茶水濺到了桌面上。
公公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：
「怎麼這麼毛手毛腳？」
小雨被嚇得臉色蒼白，連忙道歉：
「爺爺，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「女娃就是笨手笨腳。」
公公擺擺手，語氣里滿是不悅：
「去廚房拿抹布，把桌子擦得乾乾淨淨。」
小雨紅著眼眶跑向廚房，我正在那裡洗菜。
她抽噎著說：
「媽媽，我又惹爺爺生氣了。」
我蹲下身，輕撫她的小腦袋：
「沒關係，下次注意點就行。」
可我的內心卻翻江倒海。
一個六歲的孩子，憑什麼要承受這樣的重壓？
小雨拿著抹布回到客廳，趴在桌上仔細地擦拭著每個角落。
公公這才滿意地點頭：
「這樣才對，女孩子就得細緻。」
客人們有些不自在，其中一人說：
「孩子還小，沒必要要求這麼嚴吧。」
公公擺手道：
「你們不明白，女孩子不從小嚴管，長大了就沒教養。我這是為她著想。」
陳志遠附和著：
「爸說得對，現在嚴一點，將來她會感激的。」
那天夜裡，我照例在手機里記錄當天的事情。
但這次，我的記錄格外詳盡。
「志豪帶三個朋友回家，公公讓小雨倒茶，茶水灑了，公公當眾訓斥，小雨哭了。志遠認為這很正常。」
寫完這些，我靜靜地凝視著螢幕上的文字。
心中有個念頭越來越清晰。
02
第二天清晨，我像往常一樣為全家準備早餐。
公公愛喝白粥配榨菜，陳志遠要豆漿油條，小雨則是小餛飩。
我一邊忙碌著，一邊觀察著這個家庭的每個細節。
表面上，我們是個和睦的大家庭，但只有我知道，這種和睦有多脆弱。
陳志遠匆匆吃完早餐就趕去上班，臨走前習慣性地說：
「今天工地上有事，可能要很晚才回來。」
公公在客廳收看晨間新聞，小雨坐在他旁邊做練習題。
我收拾完廚房，也坐下來陪著他們。
電視里正播著關於家庭教育的專題節目，主持人在討論現代教育理念。
公公看了一會兒，搖頭嘆道：
「現在的孩子都被寵壞了，哪像我們那個時候，七八歲就要幫家裡幹活。」
我點頭應和，沒有接話。
公公繼續說：
「尤其是女孩子，更得從小樹規矩。你看小雨，比別的女娃懂事多了，這都是管教出來的。」
小雨抬頭看了看爺爺，又低頭繼續做題。
我注意到她握筆的手在輕微顫抖。
中午時分，小叔子陳志豪又回來了。
他推門而入就嚷道：
「嫂子做什麼好吃的了？我都餓扁了。」
我趕緊去廚房熱菜。
公公見小兒子回來，臉上立刻綻放笑容：
「志豪回來了，今天怎麼這麼早？」
「沒什麼特別的事，就回來看看您老人家。」
陳志豪在沙發上躺下：
「小雨，給叔叔倒杯水。」
小雨放下手中的筆，乖巧地去倒水。
我在廚房裡目睹這一切，心中五味雜陳。
陳志豪接過水杯，隨口問：
「小雨期中考試怎麼樣？」
「數學滿分，語文九十六分。」
小雨輕聲回答。
「還不錯，不過語文為什麼丟了四分？」
陳志豪繼續追問。
小雨低下頭：
「作文扣了分。」
公公聽到這話，眉頭緊鎖：
「女孩子連作文都寫不好，以後怎麼行？多讀書，多練練。」
我終於忍不住開口：
「小雨已經很用功了，她才六歲。」
公公瞥了我一眼：
「正因為她還小，所以更要抓緊教育。玉不琢不成器，人不教不知義。」
我沒有再爭辯，繼續低頭準備午飯。
用餐時，陳志豪提到下周他的大學室友要來拜訪。
「爸，到時候您別見怪，我室友比較隨性。」
公公擺手：
「沒關係，家裡來客人是好事。小雨，到時候你要好好表現，給叔叔長臉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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