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蘇晚晴,你瘋了嗎?」
陳浩然的聲音在客廳里炸開。
蘇晚晴沒抬頭,手指在筆記本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回車鍵。
「我沒瘋,陳浩然。」
她合上電腦,站起身。
「我只是不想再裝了。」
「什麼意思?你什麼意思!」
陳浩然衝過來想抓住她的胳膊,卻被她側身避開。
蘇晚晴從口袋裡掏出一封列印好的文件,扔在茶几上。
「航天技術研究院西部基地,三年調令,今天下午剛批下來。」
「下周一,我就走。」
01
十分鐘前,陳浩然剛把蘇晚晴的手機砸在牆上。
碎屏的手機躺在地板上,螢幕還閃爍著微弱的光。
那是蘇晚晴媽媽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,問她什麼時候回老家。
現在,連回復的機會都沒了。
客廳里的空氣像凝固的水泥,每一次呼吸都讓人窒息。
蘇晚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。
她繞過沙發,朝臥室方向走去。
高跟鞋踩在實木地板上,發出規律的噠噠聲。
每一步都踩得很穩,像是經過了無數次預演。
陳浩然站在原地,胸口劇烈起伏。
他感覺自己的憤怒像拳頭打在了空氣里,完全落空。
不,比落空更糟。
那種感覺就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,從憤怒瞬間轉為恐慌。
臥室傳來拉鏈的聲音。
蘇晚晴拖著一個深灰色的行李箱出來,箱子已經打開了。
她走到衣帽間門口,拉開櫃門。
掛滿整牆的衣服在她面前晃動。
她開始一件一件地取下來,動作有條不紊。
先是幾件常穿的風衣,然後是襯衫,最後是褲子和半身裙。
每一件都摺疊得整整齊齊,放進行李箱。
就像在執行一個早已計劃好的任務。
陳浩然終於反應過來。

他幾步衝進臥室,一把奪過蘇晚晴手裡的衣服,胡亂塞回衣櫃。
「蘇晚晴!你到底想幹什麼!」
他的嗓子已經啞了,聲音里全是壓抑不住的慌亂。
蘇晚晴停下動作。
她轉過身,第一次正面看向他。
那個眼神,陳浩然這輩子都忘不了。
冰冷,陌生,像在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。
「我在收拾行李。」
蘇晚晴的聲音很平靜。
「陳浩然,我想清楚了。」
「想清楚什麼?你想清楚什麼了?」
陳浩然抓住行李箱的拉杆,想把它推倒。
蘇晚晴沒有阻止他。
她只是安靜地看著他,像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。
這種眼神讓陳浩然更加狂躁。
「收拾行李?你要去哪兒?你能去哪兒?」
他吼出來。
「我只是不想繼續待在這個家裡了。」
蘇晚晴糾正他。
她抬起手,指向書房的方向。
「我不想我的書房,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,被你媽承諾給你妹妹當婚房。」
「我不想我的家,變成你們家任何人想來就來的招待所。」
「他們來了,我得花錢花力氣招待。」
「他們走了,我還得大包小包地準備禮物。」
她的手臂劃了個圈,指向整個房子。
「更不想,在這套我全款買下的房子裡,連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。」
陳浩然張了張嘴。
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,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因為蘇晚晴說的每一句話,都像刀子一樣精準地戳在他的軟肋上。
「那是我媽!那是我妹!她們是我的家人!」
他憋了半天,只憋出這麼一句。
「對,她們是你的家人。」
蘇晚晴點點頭。
「所以,你的家人,你自己處理。」
說完,她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手機。
是她的工作手機,一直保持靜音。
陳浩然的瞳孔猛地收縮。
他想起來,剛才砸碎的是她的私人手機。
蘇晚晴點亮螢幕,調出一封郵件,把手機舉到他面前。
陳浩然被迫盯著螢幕。
發件人是航天技術研究院人事部。
主題是《關於蘇晚晴高級工程師西部基地調任申請批准通知》。
發送時間:今天下午三點二十分。
「這是什麼?」
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。
「西部航天基地,三年期技術支援項目。」
蘇晚晴收回手機,重新放進口袋。
「你什麼時候申請的?」
「初步遞交是上周。」
蘇晚晴的下巴朝客廳的筆記本電腦揚了揚。
「最終確認,就是剛才,在你砸了我手機之後。」
「在你通知我,你妹妹和妹夫下周就要搬進來,讓我把書房騰空之後。」
陳浩然感覺血液在血管里凝固了。
他突然明白了她那種超乎尋常的冷靜從何而來。
那不是賭氣。
不是威脅。
那是一個決定已經做完,退路已經斬斷後的從容。
02
「你不能走!我不同意!」
陳浩然抓住她的手腕,用力很重,指節都泛白了。
「我沒有徵求你的意見,陳浩然。」
蘇晚晴看著他抓著自己的手,語調依然平穩。
「我是在告知你。」
「西部基地調任是組織決定,人事部的正式文件。」
「跟你同不同意,沒有任何關係。」
「我現在要去一趟單位,辦交接手續,今晚可能不回來。」
蘇晚晴用另一隻手,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他的手。
他握得很緊。
但她的動作更堅決。
「你……」
陳浩然看著自己被掰開的手,大腦一片空白。
他想威脅,想挽留,想道歉,想發火。
但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里,一個字都吐不出來。
「行李箱先放這兒,明天會有人來搬。」
蘇晚晴說完,轉身離開臥室。
她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和車鑰匙。
就在她換鞋的時候,地上那部螢幕破碎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。
嗡嗡嗡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格外刺耳。
螢幕亮著,來電顯示:媽。
陳浩然的身體僵住了。
那個鈴聲,此刻聽起來像催命符。
他沒敢動。
他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電話。
他不知道該怎麼告訴電話那頭的人——
她費盡心思物色的、在大城市紮根的兒媳婦,準備撂挑子不幹了。
蘇晚晴瞥了一眼在地上震動的手機。
然後收回視線,拉開門走了出去。
砰。
防盜門被關上。
隔音效果很好,樓道里的聲音瞬間消失了。
客廳里,只剩下陳浩然粗重的呼吸聲,和手機不知疲倦的震動。
他慢慢走過去,彎腰盯著螢幕上那個「媽」字。
他伸出手,又縮了回來。
手機的震動,像在敲擊他的每一根神經。
他該說什麼?
說蘇晚晴要出差?出差三年?
說他們吵架了?為什麼吵?因為他媽要把書房給小姑子當婚房?
說蘇晚晴要把這套房子留給他們住,自己去西部?
每一句話,都像一記耳光,準備狠狠抽在他臉上。
電話終於停了。
客廳重新陷入死寂。
但安靜只持續了不到五秒鐘。
嗡嗡嗡——
電話又響了。
還是媽。
陳浩然閉上眼睛,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靈魂。
他知道,今夜註定無眠。
而這一切,只是噩夢的開始。
03
蘇晚晴的車緩緩駛入航天技術研究院的地下停車場。
夜裡的園區很安靜,只有路燈投下長長的影子。
她沒有去酒店,也沒有回娘家。
實驗室,是她真正的歸屬。
推開辦公室的門,熟悉的機械潤滑油味道和金屬氣息讓她感到踏實。
她脫下外套,掛在椅背上,打開電腦。
顯示器亮起,映照著蘇晚晴平靜的臉。
沒有憤怒。
沒有悲傷。
只是在處理一個早該處理卻一直拖延的決定。
辦公桌上的座機響了。
這個號碼,只有極少數人知道。
她看了眼來電顯示。
陌生號碼,歸屬地顯示陳浩然的老家。
蘇晚晴接起電話,同時打開電腦上的錄音軟體。
「喂?」
「晚晴啊!是我啊!媽!」
電話那頭傳來刻意壓低卻又急切的聲音。
蘇晚晴沒有說話。
「晚晴,你跟浩然出什麼事了?我給他打電話一直不接,是不是家裡出問題了?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