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騙我媽說過年不回家完整後續

2025-11-18     燕晶伊     反饋

正擠眉弄眼的我媽,表情瞬間扭曲。

我上前輕撫車身。

該怎麼描述這輛摩托車呢?

車身流暢、酷炫,我也只是在拆遷戶同事的朋友圈裡見過,叫什麼來著?

不記得了,只知道價格令人咂舌。

「小心點!別亂摸,可貴了我跟你說。」

「是嗎?有多貴呢?」我輕輕問。

「貴什麼貴啊,他跟人借的!」我媽說。

「基礎款,不到 20 萬!」我弟說。

……

他倆同時出聲,而後面面相覷。

我媽忍不住捶了他一下,他疼得齜牙咧嘴。

人在無語時真的會笑。

我笑了。

笑出了眼淚。

月薪一萬二的我連騎兩塊錢的共享單車都要反覆思量,能步行就步行,還安慰自己就當鍛鍊身體。

而我的弟弟,無業青年,就能眼不眨地花 20 萬買個摩托車裝逼。

「那 30 萬里的 20 萬,就在這了是嗎?」

我弟瞪著清澈愚蠢的眼睛,嘟囔著:

「不懂你在說什麼,每次回來都陰陽怪氣的……」

我沒理他,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媽。

她破罐子破摔般開口:

「現在的年輕小伙都流行騎這個,媽不明白這有啥好的,但別人有的,咱顯宗也得有,不然怎麼找對象?」

「再說,這村裡誰家不是姐姐供著弟弟,就你整天把錢把著,我這也是沒辦法,誰讓我沒本事呢。」她喃喃低語,「要是我能多生幾個,也就不用花點錢就看你臉色……」

我摸著車頭的手頓了頓。

十歲那年,我鬧著要吃冰糖葫蘆,但家裡窮得漏風,她只能上山去摘野果子回來自製。

下山時她不慎踩著碎石,四個月的身孕,就這麼沒了。

她傷了身子,沒法再生。

這些年,每當我不聽話時,她都用這個事來點我。

「媽不怪你,你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……」

話里話外都是不怪我,可小小的我聽了之後,卻萬分愧疚。

在村裡,多個孩子就是多雙筷子的事,但卻是實打實的勞動力。

而我因為嘴饞,讓我家受到了莫大的損失。

長大後,我也曾聽見村裡人嚼舌根,說那胎是個女的,原本她就不想要。

可無論她是否想要,因為我,她失去了再次做母親的資格,這是事實,我得認。

因此我都對她有求必應,是孝順,也是贖罪。

可現在摸著線條光滑的摩托車,我仿佛聽見心裡那個小小的自己問:夠了吧,應該已經足夠了吧。

「那還剩 10 萬呢,給我吧。」我打斷她的話,沒像以往那樣順著她道歉。

她愣怔了。

5

我從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有堪比國家一級演員的演技。

她一會兒捶胸頓足談起我去世的爸。

一會兒曆數自己嫁給我爸後的辛苦生活。

一會兒說小時候爺奶準備溺死我,是她下跪節食威脅才救回。

一會兒說她從牙縫裡省下錢供我上學。

……

總之,我要是執意拿回那 10 萬塊,那就是天打雷劈,就是逼她去死。

屋外聽牆腳的鄰居議論紛紛,聲音不大不小。

「張家嬸子,這孩子啊該打就得打。」

「剛剛上一段你重新說說,我咋聽著跟上次不一樣呢?」

……

他們有恃無恐,並不怕我們聽見,甚至有意讓我們聽見。

我媽抹了把眼淚,壓低聲音:

「都怪你,大過年地伸手跟家裡拿錢,這光彩嗎?」

我轉頭看向那個既得利益者——他正愉快地玩著遊戲,指尖紛飛。

「你也這麼覺得嗎?」我奪過他的手機。

「艹!幹啥呢!我好不容易要贏一把!」他神情暴躁,「你倆吵架能不能別帶上我,煩死了!」

他伸手要拿回手機。

我藏到身後:

「你先說,剩下那 10 萬塊,媽該不該還給我。」

他默了一瞬,而後開口:

「都是一家人,你把錢給了媽,那就是媽的了,她想怎麼花就怎麼花。

「30 萬是媽給我的,我花光了。

「可我不欠你,你有火也別往我身上撒。」

我死死捏著手機,鐵鏽味在嘴裡洇開。

不知不覺間,嘴唇被咬破了。

「你說你回來幹嘛?好端端的家都要被你攪散了!快把手機還給他!」我媽撲上來捶我。

我往旁一閃,她撲通一聲絆倒在地,哎呀呀地捂著腿喊疼。

我弟見狀趕忙上前扶起她:

「媽,你咋樣了?」

我媽淚眼婆娑:

「顯宗,以後我只能靠你了,媽做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。」

張顯宗煩躁地撓頭:

「你可別說這話,每次給點錢就說要靠我,我先說了啊,我擔不起,壓力怪大的。

「何況我姐比我有本事多了。」

我笑得諷刺。

我媽惱羞成怒:

「你得意個啥,顯宗只是晚熟,他遲早能獨當一面,別以為我只能靠你一個。」

「哦。」

我媽更氣了:

「我就白養你了。

「村口大樹腳那邊的陳家姐妹,村裡人都知道她們就在城裡賣,可那又怎樣,人家是一捆捆的錢往家搬,給三個弟弟每人都蓋了六層小樓……」

她叭叭個不停,絲毫不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對。

「媽!差不多得了,越說越過分了。」張顯宗難得呵斥了她。

她閉上了嘴。

手機振動了幾下,我抬手一看,幾條信息炸了出來:

【大丫,聽說你回來了?不是說加班不回來嗎?

【是不是太想我[壞笑][壞笑][壞笑]?

【等著,我明天就去找你,咱再去鎮上開個房跨年[親親][親親][親親]嘿嘿嘿~】

我挑眉。

大丫是我,可這是張顯宗的手機。

正疑惑間,他衝過來一把奪過手機:

「我去睡覺了,你倆不嫌丟人就接著吵,每年過年都要為這點破事吵,煩死了!非要回來幹嘛!」

我媽揉著腰給我盛飯:

「進門就吵吵,快吃吧,別待會又說胃疼,我懶得聽。」

我默默地吃著飯,心中百感交集。

說她愛我,可是好像又沒那麼愛。

說她不愛我,可碗里的飯卻是熱乎乎的。

可我總覺得委屈,啪嗒啪嗒,眼淚一滴滴地落進碗里。

待我看到堆滿雜物的床以及散發著霉味的被子時,那點子感動馬上煙消雲散了。

連曬被子這事她都在騙我,明明就沒曬啊!

她嘴裡還有幾件真事?

我嘆了口氣,打開行李箱,裡面躺著會唱歌的八音盒、亮閃閃的風鈴、一米五的玩偶熊……

我扛著它們,在人山人海的春運期間奔馳一千多里。

旅途中,我興奮得睡不著,曾無數次想像它們該布置在新房的哪個角落,卻沒想到它們連出行李箱的機會都沒有。

我翻出訂票軟體,把初六的回程票改簽到了初一,待在這家裡,還不如回去加班。

加班還有錢,在家只有氣。

這時我還不知道,我連除夕都沒能過。

6

天剛蒙蒙亮,我就被我媽的罵雞聲鬧醒了。

每逢放假,我媽必定在早上六點,就在房間的窗戶邊上罵雞、罵狗、罵一切。

我鬧過,讓她小點聲。

但她撇著嘴委屈控訴:

「咋?我在自己家說個話都不行嗎?你們不是玩手機就是睡覺,我只能跟家裡的貓貓狗狗嘮點嗑……」

後來,我就習慣了。

見我起來,她邊揉著腰邊朝著院門努努嘴:

「趕緊對付一口,然後幫我把那堆柴劈了。好不容易放假回來,都不知道早點起床幫我干點活……」

她神色如常地絮絮叨叨,仿佛昨天的爭執從未發生。

這是我媽的優點,她忘性極大,沒什麼事是睡一覺不能忘的,心寬得沒邊。

「張顯宗呢?」

「讓你干點活你就找他,今天拜神他還有的忙呢,讓他多睡會兒。」

所謂拜神,就是磕頭敬酒燒紙,是專屬於男人的「累活」。

至於女人們,就做些喂豬喂雞劈柴做飯之類的「雜活」。

從十歲起,每年除夕劈柴,是專屬於我的工作。

我默不作聲地拎起斧頭。

「咔嚓」一聲,柴火從中間應聲而裂。

狠狠劈了五根柴火後,心中的鬱氣才散了一點點。

正待我劈第六根時,突然有人從背後抱住我,男人聲音滑膩:

「親~愛~的~」

我心中一凜,斧頭順勢轉個方向朝後一甩。

猝不及防之下,來人一個踉蹌後退,跌倒在地,他吐掉嘴裡的煙頭,朝我大吼:

「別、別激動,是我啊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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